少年脸色惨白，靠在池子上，墨色的头发飘在水上，勉强为他挡住了隐私部位。

谢蘅脱下自己的外袍，三步并作两步把他从水里捞了出来，把外袍罩在了他的身上。

寒秋见虞容有了遮挡，放下了心。

“怎么晕的？”

谢蘅的声音很冷。

“奴婢在帮殿下按头的时候就晕了，很突然，不像是在睡觉。”

寒秋解释道，

“之后殿下的身体就变凉了，奴婢怕出事，这才匆忙找人过来。”

“嗯，我知道了。”

“要请巫医吗？”

“不用，你把寝宫清理干净。”

“好。”

寒秋速度很快，不多时房间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虞容被放在了床上，脸色苍白，手脚冰冷，这样子任谁看了都会被吓一跳。

谢蘅伸手搭在了他的手腕上。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在满足这孩子的愿望。】

【但你是以他的命为代价的！】

【他是我的孩子，我怎么会要他的命呢？即使不是国君，他也一样活的很好。】

【在那个所谓的“天庭”？】

【是，在我身边。】

【……】

【谢蘅，我知道你对这孩子有感情，我也是，我们都希望他高兴不是吗？】

【他还那么小，他本该活得长长久久。】

【不巧，活得长长久久的是你。

谢蘅，别以为我没看出你的私心！他不需要变成人，他可以是石头是草木，甚至于呆在我的身边，不用体验生老病死，他自然也会活得快活。

只是因为你是个不死的人，他就应该陪你吗？没这个道理！】

【他不是陪着我……他是在实现他的愿望。】

【可笑，海晏河清，真要实现愿望，你就应该狠下心放权，而不是在这里假惺惺的当什么老师，玩什么师徒游戏！

谢蘅……你喜欢他对吧？】

【……】

【天下最难过老丈人这一关，你还差得远呢！】

【老丈人……你抛弃他的时候想过是他的父母吗？你看着他从小体弱多病自生自灭的时候想过是他的父母吗？

现在呢……看着他一日日长大，你反倒想他了？摆起老丈人的架子了？

我告诉你……你想要的，一个都不会实现。】

【……】

“啪———”

“轰隆隆———！”

“怎么好端端的打起雷来了？”

“真是奇怪……”

“赶紧干活。”

寒秋催促道。

侍从继续拿着扫把扫地上的落叶，黄色的叶子飘落，被扫帚扫到了一边，另一头，嫩绿的枝芽又抽条出来。

圣城的气候还是没什么变化，除了树叶的开落以外，几乎很难判断季节。

在花开花谢中，时光如流水般匆匆而过。

虞容自那次祭祀过后，身体就不太好了，时常三天一小病、七天一大病。

大多数时候，他都躺在床上，而谢蘅也会时不时来看他。

只是每次来时总是行色匆匆，像是被什么推着走，很疲惫的样子。

虞容坐在小花园里看花，手里端着浓稠的药汤。

又到了花落的季节了，黄色的花瓣飘落在他的肩头，轻轻的抖了一下。

谢蘅来时看到了就是这样的场景。

“怎么不去屋里？”

他顺手拿过了披风盖在虞容的身上。

虞容回过头：“待在屋里太闷了。”

他总是觉得他对时间的感知太过于模糊，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到底过了几个月还是几年，他已经全然不知道了。

谢蘅把一切的朝政事务都接了过去，他现在连早朝都不用上了，每天就待在屋子里，除了生病就是发呆。

“谢蘅。”

“嗯？”

谢蘅的动作一顿，虞容从来不叫他的全名，这么突然一下，他险些没反应过来。

“我为什么生病啊。”

虞容放下药碗，对上了谢蘅的视线。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大夏王小时候身体不好，他早就从寒秋那里了解过了。

只是他刚来时身体已然好了不少，起码和正常人相差无几了。

他不信就是跳个舞就能让他病成这样。

当然，他也知道这不是谢蘅的错。

谢蘅一直在照顾他、帮助他，又怎么会是他的错呢？

只是……潜意识让他问出了这句话。

他潜意识认为，谢蘅知道答案。

谢蘅的手无意识的摩挲着披风。

“殿下身体不好……是我没照顾好殿下。”

托词……

虞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既然不想说，就别说了吧。

少年眼里的失望太过于醒目，刺痛了谢蘅的双眼。

这一刻，他几乎想要握紧少年的手，告诉他，他绝没有背叛过，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他。

苍白的手指自披风上滑落，最后还是什么也没做。

“我……还有政务。”

“嗯，你走吧。”

虞容摆弄着药碗。

雪白的发丝自手臂处擦过，消失在了花丛中。

虞容的身体越来越差，但是大夏在谢蘅的治理下却蒸蒸日上。

之前钦天监还说会是个不好过的年，祭祀之后他们就不再提了。

可能这不好应验在了虞容的身上吧。

民间不清楚大夏王的状况，他们被当日的霞光所惊艳，愈发信任朝堂。

甚至还有不少人在民间修建祠堂，把神像换成了虞容的样子。

这些点点滴滴的香火之力在各处上演，某种程度上来说也为虞容拖延了时间。

但是在其病情前，这些也只能算作是杯水车薪。

可能过了三年？五年？

虞容不知道……

到了后来，他甚至连去小花园坐坐的精力都没有。

每天就是睡着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还要少。

大多数时候他都在做梦。

做那个来自“未来”的梦。

梦里有祭坛，有血有火。

而他高高的端坐在上方，注视着下方的生灵涂炭。

喊叫声、骂声在他的耳畔萦绕。

刚开始时他还会常常被惊醒。

到了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适应了，他甚至还有闲心分析这里的场景。

他想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一片清明的大夏，为什么会走到这个地步。

以及，为什么谢蘅不在？

“咚——”

钟声再次敲响，虞容知道这是到他要醒的时候了。

眼皮沉重到几乎睁不开。

他隐约感觉到有人拿着勺子想要喂给他水，但是失败了。

那人并没有放弃，试了两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