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将余晋阳上下打量一番，露出审视的目光，“你有什么特长吗？艺术方面？运动方面？”

余晋阳想了想，“游泳。”

周晓眼睛一亮，“哦？花样游泳吗？拿过奖牌吗？”

“我们初中的游泳比赛，蛙泳第一名。”余晋阳逞强道，可是她心里已经明白周晓一定看不上。

“初中的蛙泳比赛！”周晓重复了一遍，脸上毫不掩饰的轻视与嘲讽。“也就学了个英语，哼！目光短浅，难怪会破产！”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呢？他们是很好很好的人，只是大环境不一样罢了，也许再过十年，国内也流行学习各种才艺，再说了，我要成为一个优秀的人，不一定一定要是淑女啊，这个定义太狭窄了吧！”余晋阳忍不住回怼，她想周晓已经出国太多年了，很多事情本来就只是国情不同导致，没必要非要怪罪到爸爸妈妈头上，她这个话里话外的意思听着真让人不舒服。若非爸爸妈妈的养育，自己在福利院长大，还不知会是什么样子。

“看看你的样子！粗鄙！余晋阳，你不要以为你在中国、在你那所学校里成绩还不错就很优秀了！你现在来到了美国，你差人家很远呢！首先，从观念上就要改变，不能再用中国人那套思维继续下去，否则你将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loser！”周晓从否定余中新卢利莉，到否定余晋阳，含带着优越感的打击令人既感到不自信，又感到憋屈。“在这个家里，少提国内如何，少提余家那两人如何，从今天开始，你要忘记过去，以后，你就是全新的美国人，你要想着你在美国应该怎么样。”周晓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目前为止你都没有叫我一声妈妈，就现在，你改口吧！”

余晋阳原以为他们之间应该有段相处过程，自然而然地由出生证明上的生物关系变为情感关系。她当然会喊她妈妈，可是真没想到会这么突然被要求，一时有些为难，毕竟在她心里妈妈一直都是卢利莉。

“对了爸爸，大姑家的那条萨摩耶还在吗？”余晋阳忽然想到当初还是小雪球般的小狗，现在已经算是老狗了吧。

“早就跟着陈阿姨回乡下了，对了，我手机里有照片，你翻来看看。”余中新让她拿出抽屉里的手机。“我还没问你呢，你这是回国了吧？不走了吧？”

余晋阳点点头，“再也不走了，爸，我想家想你们，这次回来就算你们嫌我烦我也赖着不走了！”余晋阳趴在病床边撒娇，“爸爸，好不好呀？”

好多年没有人对自己撒娇了，余中新扯着歪嘴开心的笑着，“我们女儿还是和小姑娘一样呢！你就住在家里，不要跟你哥哥学。哎呀，老爸现在是不是很丑？”

“哈哈哈，爸爸你也有偶像包袱了！别担心，哥哥说有熟悉的老中医针灸一段时间就好了！”余晋阳伸出一根手指把老爸的嘴角顶上去，“哥哥怎么了啊？”

“你哥哥啊，一个人在公元里买了套房子，说是离公司近，经常忙晚上就不回家住了！哼，养儿子有什么用！”余中新吐槽着，“你就乖乖和爸爸妈妈住家里，我们给你买套房子放着，你将来结婚也好，还是拿在手上保值也好，总归那是以后的事情。你妈过完年就退休了，原本她还不打算退，准备在医院当老专家呢，现在我这个样子，估计你妈也下决心就回来了，她不放心我嘛！”

“哎呦，爱情的酸腐味啊~爸爸，你们好甜哦！好羡慕哦！”余晋阳怪声怪气的耍宝逗爸爸开心。

“门外就听见你们父女两个嘁嘁喳喳了，还好是单人病房，不然多影响别人呀！”卢利莉开门进来，拿着两只保温盒，“阿姨专门做的病号饭，阳阳你就跟着爸爸吃一顿吧，晚上我们吃大餐去，让你爸爸一个人吃素！”

“妈妈，正说你呢你就来了！看看，这是什么？这是心有灵犀呀！”余晋阳故意用暧昧的眼神在父母身上瞟来瞟去，引得卢利莉假装打她。

时光好像与十二年前链接了，一家人欢声笑语其乐融融。每个人都有幸福的眼泪想要冲出眼眶，可是都极力忍着，最后还是生病的余中新最脆弱，一边感叹着真好啊，一边滚出一行热泪。

余晋阳抱住父母，连连说，好似在许诺，“爸爸妈妈，我们永远不会分开了！”

三人又哭又笑，卢利莉催他们吃饭，又问他们在聊什么。余中新非说女儿羡慕嫉妒呢，又问她有没有男朋友，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又不禁疑惑，怎么老余家的一双儿女这么优秀一个个都单身呢？外加一个纪维嘉，现在的孩子都怎么了？眼瞧着就要三十岁啦！

话题引到这个问题，余晋阳终于开始感受到王静吐槽她爸妈催婚时的心情，不过她很开心，因为这一切对于她来说都是新鲜的。虽说院里有比她年纪大的同事也会说他们几个奔三的单身狗，但是毕竟是外人嘛，人家也就浅浅的说几句，不会像父母这样没完没了又投入又认真又是真的着急。

“哎呀，现在人的观念早就变了，结婚那么早干嘛呀？单身贵族，贵族！再说了，结婚要负多大的责任呀，我可负不起！”余晋阳嚷嚷着，“我这才回家第二天，你们就急着把我往别人家推了？哦，那刚才的眼泪都是假的呀！”

“你这孩子你看你把你爸爸急的，歪个嘴都说不出话！这不是让你不要辜负青春，多享受人生，谈谈恋爱也很开心的呀！”卢利莉笑着瞥了一眼老余的嘴巴，又是可怜又是无辜又是好笑。“你这次坚决要把酒给戒掉！”

“对！爸爸，让我哥和纪委他们年轻人上，不对，他们也不能总喝酒，不好！哎呀，咱们酒桌上办事的文化真不好！”余晋阳赶紧接茬，“爸爸，我打算和单位请假了，等你彻底恢复我再回去。”

“阳阳，你爸爸这里有我，过两天就出院了，家里也有阿姨，你别耽误工作，明天就回去，该上班就上班，周末再让你哥哥接你回来。”卢利莉一边收拾保温盒，一边念，“老余啊，女儿和你说没啊，人家现在上海顶好的建筑设计院当建筑师呢！看看阳阳多厉害，小时候定的理想真的就成了！多少小孩子啊你问他长大做什么呀，他给你随口说一个，过几天再换一个，看看我们女儿，说什么就是什么，有恒心、有决心，真棒！”

“哎呀，建筑师啊！”余中新露出我女儿真了不起的表情，“回来爸爸公司，我们以后的楼盘都交给你设计！你就去指挥设计院画图，和明明一样在家里做事。”

余晋阳傻眼，完全没想过，“爸，我这过完年也才工作五年，你这对我也太放心了吧？虽然设计院有从乙方转到甲方的，不过我还想继续踏踏实实做几年设计，后面也说不定会干甲方，不过不是现在。”

“你爸也就这么一个建议，你随你自己的想法，不过你回来也好，帮着你哥哥把把关，你爸爸也更放心，毕竟你是专业的嘛！”卢利莉倒了几杯温水，“你早上说年后辞职，但是听你打了几通工作电话，是有重要的项目在进行吧，人家领导批准你辞职吗？”

余晋阳心想，自己的确有可能明年升职，虽说这个节骨眼辞职有点可惜，不过在家人面前这也不算什么大事了。“嗯，我先提了再说，不过估计真的不会那么快，大概率领导要让我完成手上的项目才行。那也没关系，顶多几个月，周末不加班我都可以回家的嘛！”

卢利莉看着女儿笑眯眯，真高兴，“阳阳，给你哥哥打个电话，项目上的事情处理好了没，几点回来？”

“小余总，若是你爸爸出面，一定不会这么做的！我劝你还是回家问问老余总，这事该怎么解决？你应该给我多少赔偿？”工地上，一个穿着朴素、右腿绑着绷带、夹着拐杖的男人一脸不屑又满不在乎的类似威胁的说道。

余清明随意拿着放在桌上的烟盒转来转去，然后从里面抽出一根香烟弹了过去，对方条件反射的接住，下一瞬又把捞在手上的烟扔到地上。

余清明笑了一下，“老蒋，我看你是昏了头了，蒋村拆迁是区政府一手办理的，条件是一家一家谈好的，你们村长蒋根生交上去的文件可是有你们每家每户的指印和签名的，现在你跑来敲诈我，你是怎么想的？”

被叫做老蒋的男人一副你还太嫩的神情，从自己口袋里拿出烟叼嘴里，“蒋根生找的是我老婆和老娘，我老婆和我离婚了，老娘上个月死了，我才是户主，你们无良开发商合着蒋根生欺负我啊！告诉你，你们的拆迁补偿条款我不同意，现在必须和我重签一份，否则你们工地上发生什么怪事影响施工进度可千万别怪我！”

“老蒋，你老婆为什么连到手的拆迁房子和拆迁款都不要非要和你离婚，你老娘又是怎么气死的，还用得着我说吗？你们蒋村谁不知道你老蒋是个什么货色！”余清明正眼都懒得看他，“你烂赌成性，欠了一屁股债跑了，债主上门把你老婆老娘两个女人一天天的堵着恐吓着，你好意思吗？你还是男人吗？拆迁款他们一分钱没碰着，全给你还债了。怎么，你这是又背上新债了，到我这里来讹钱了？”

老蒋恼羞成怒，“你放屁！老子是出去打工赚钱了！我要的不多，就五十万！小余总，这些钱对你这种大老板来说只是小钱，你何必一天天的拖着对付我呢？不划算啊！”

余清明看他的样子真可笑，上一秒还好像被羞辱了正气愤呢，下一秒又堆上了讨好的笑脸，真是无赖又滑稽！“划不划算我说了算，你的拆迁款已经到账，向阳是不会再给你一分钱的，你的拆迁房子当初你们老村长念在你死去的老父亲当初是个大好人的份上，特意帮你多争取了一套，你已经是占便宜了，知足吧！否则，要么你的左腿，要么你的房子，总之至少有一样会到你的债主手上，你自己想想清楚吧！”

提到债主，老蒋心有忌惮，右腿好像更疼了，可是又不甘心，区政府他是不敢去闹的，老村长他闹腾也没用，想来想去就只有找上开发商。上一次他拦了老余总的车，老头子看上去很温厚，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当场许诺一周后给他办了，哪里想到再来时遇上的就是他儿子，油盐不进的样子。

“反正我现在是没地方住了，这腿又是在你们工地上摔坏的，我又不能出去做事了，你们得负责我的生活！”老蒋把烟蒂吐到地上，降低底线的同时，仿佛又表达他的不满。

余清明拿出一个信封扔在桌上，“里面有一万五，够你三个月生活开销。”

老蒋气得脸发红，指着余清明骂道，“一万五，你是打发要饭的？”

“这算是我个人送给你的，你如果一定说是施舍那也行啊！”余清明看着手机的来电显示，不想再浪费时间，“小冯，都录下了吗？”

一个人手持摄像机从人高的一堆蓝图后走出来，“图像声音都很清晰，小余总，我这就去报案。”

“哎哎，等等，什么意思？你们偷拍？”老蒋眼见就怂了，“我告你们啊，那个，那个，隐私权！”

“是吗？老蒋，你还想告我啊！”余清明伸手对着他晃了晃大拇指，“刚才是你恐吓我，哦不，是你好心提醒我，如果工地出了任何状况，要找你，对吧？你说如果一个赌棍的话可信，我该不该信你呢？”

老蒋拿走桌上的信封，“小余总，你别以为你说这些话就能吓到我，等我养好我这条腿再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