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安堂

谢老太太端坐于蒲团之上，周身被岁月轻柔地雕琢出沧桑的痕迹。左手持一册泛黄的经卷，右手轻敲木鱼。

失了孙子不去问候一下儿媳还有闲心敲木鱼诵经，也不知保的是谁的平安。

一盏昏黄的油灯摇曳着微弱的光芒，为这静谧的环境中增添了几分庄严。火光映照在她那布满皱纹却依然慈祥的脸庞上，周围的一切似乎都随着她的诵经声而静止。

难怪那么眼熟，那么像陆靖，陆靖，好久远的名字了！

“陆靖！你干嘛趴墙头那里！”梳着丱发的吴妙竹仰头不解的看着趴在自家院墙上的少年。

每次都不走正门，才几步路啊，明明就在隔壁！

“嘻嘻，桃子熟了，想见你就来了！”跨坐在墙头上的少年笑嘻嘻的说着，便朝少女扔下一个桃子。

“接着！”

“哎，你！快下来吧，小心摔着了！”

“这又是什么？再高的墙小爷我都爬过，哎哟！”

话说早了。

吴妙竹连忙上前把他扶了起来，打趣道：“看你，还逞能呢，还再高的墙，这下可好了，翻墙不成反倒成了摔墙的‘英雄’了。”

她边说边拍打着陆靖身上的尘土，“疼不疼？”

陆靖揉了揉摔疼的后腰，故作轻松地笑道：“哈哈，我堂堂男子汉，这点小伤，不足挂齿。不过话说回来，快尝尝这桃子甜不甜？”他故意转移话题，试图缓解尴尬的气氛。

吴妙竹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水瞬间溢满口腔，她满意地点点头：“嗯，很甜，比往年的还要甜几分呢。”

说完，她递回给陆靖，示意他也尝尝。

陆靖接过桃子，象征性地咬了一口，随即又放回她手中，笑道：“你吃吧，看你吃得开心，我就满足了。”

他的眼神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仿佛这简单的分享比任何美味都要来得珍贵。

“小竹子，我可能快要走了。”

“嗯？好，你从正门出去回家吧！”

“不是，不是，”陆靖看着少女疑惑的看着他，解释道，“我爹要带我们家都迁去京城，不会再回来了！”

“啊？那我们岂不是不会再见了！”少女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涌上来了。

陆靖手忙脚乱的安慰着，“没事，没事，有缘总会再见的！”

等你过几年及笄，我就上门提亲，当然，这话没说出口，毕竟她还小呢！

哄了好一会，吴妙竹才哭完，“那到时候你一定要认得我啊！”

结果十几年后在谢府他认出了她，她却不记得他了，也许不是不记得吧，是无所谓了，那时的她已经是谢家的主母了，是他好兄弟的妻子。

再见陆靖，吴妙竹心里已经没有年少时的爱慕，或许还有，但是已经不重要了，她如今有了新的身份。面对丈夫对好兄弟的介绍，她叫他陆大哥，就当两人从不认识。

但是丈夫频频邀他来府上做客，而他的视线又总是落在她身上，她想不当回事都难。可是界限还没划清，他们两个双双醉酒，而她也跟他糊里糊涂的……

出了这个意外她求他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永不相见。

但是命运爱开玩笑，她居然怀了他的孩子，一念之差，她生了但不能养，只能拜托大哥，他们吴家人本就是一体。

她的好大嫂失手杀了一个庶女怕大哥怪罪，便把她的苹苹变成了吴家庶女，让她吃了那么多苦，真是该死！

“外面怎么那么吵？”

“是二小姐在闹！说是要去给母亲和弟弟讨个公道，要老太太您去给她撑腰。”

“是二丫头啊，”老太太敲木鱼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关氏算她哪门子的母亲，叫她回去吧。”

“对了，派几个机灵的丫鬟去照顾表姑娘，听说她也受了惊吓，她如今身怀六甲，身边没个可亲的人可依靠，咱们府上可不能怠慢了她。顺便把二丫头看紧了，不要让她闹出事端来。”

“是，那夫人那边？”王嬷嬷看到老太太脸色不好，换了句话，“那老爷问起夫人那边可如何是好？”

谢老太太皱了皱眉，“下雨天，关氏非要出门怪的了谁？我失了一个孙子还没跟她算账。老爷回来了就让他先来我这吧。”

她叹了口气，“出去吧。”

“阿弥陀佛！”

王嬷嬷悄声退出了里间，感到后背发凉，在她看来老太太自从看了关于那个表姑娘的事情就变得不正常了。

以前老太太因为少青小姐对表姑娘有多厌恶她是看在眼里的。更何况老太太对夫人的这一胎极为重视，没想到如今夫人蹊跷的没了孩子，老夫人反倒不管了，言语之间对表姑娘还多有保护。

怪哉！

谢老太太念了会儿经文，自觉是给关氏那未出世的婴孩超度了才安心起身。

谢国公一下朝回到家就知道了关氏因为吴烟雨的缘故失了孩子，气的都要发疯。虽然他现在对关氏没那么爱了，但流掉的那个是个成型的男胎，那可是他的孩子！

“我也不知道，我刚转身烟雨突然就推了我一把，肚子撞到桌角，孩子就没了，浚哥，我们的孩子是个刚成型的男孩。”

关氏在谢国公的怀里身体抖如筛糠，面色苍白，双眼红肿，不时的抽咽。哭声，起初是压抑的呜咽，渐渐地，变成了撕心裂肺的痛哭，每一声都充满了无尽的哀伤。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她反复低语，声音沙哑而破碎。谢国公看她如此悲痛，也红了眼眶，低声哄着怀里的人。

“为什么，你说烟雨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我……”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我自认待她如同亲妹妹一般，我怕她寂寞就想着过去陪她说说话，谁知……”

“我们无冤无仇，她为什么要这样子对我。”

谢国公听着关氏的哭诉，略微有几分心虚，但是气愤很快就盖过了。

难怪她一直要我给她名分，说了是贵妾也不见高兴，原来是想当谢家主母！

谢家主母又不是谁都能当的，谢国公对吴烟雨虽有几分真情实感，但他坐到国公爷这个地位也不是个傻子。

关氏身后有个厉害的母家，父亲官拜丞相，几个哥哥不是文就是武。吴烟雨作为舅舅的庶女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但是……

谢国公闭了闭眼，他失去了一个孩子，可不能再失去一个。

大不了到时去母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