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可把其他国家的使臣都拉进去。

立即有人就帮腔上了。

唯恐天下不乱的倭国使臣跳了出来：“大鸢皇帝陛下，你们儒家有云，仁义礼智信，五德为人为国立身之根本。

人岂可言而无信？”

啊……呸！

谁都可以说讲仁义礼智信，唯独他们倭国人不配。

倭寇烧杀掠夺，常年骚扰我大鸢东南沿海，幸而有一批抗倭名将，例如浙江参将戚大将军镇守东海一带，才有了今日的倭国俯首称臣。

这边他大言不惭，那边喝大了的沙国人不知道叽叽歪歪大吼一通什么。

总之，他身旁的四夷馆通事官，唯唯诺诺冷汗迭出，半天挤不出一个字。

闹成这样钦安帝勃然大怒，正要张口下令，一直未发声的陆忱却突然朗声道：“陛下。”

太和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他微微躬身，依旧轻搭眼皮，一副事不关己，却又是替君解忧的模样。

钦安帝立马应他：“陆卿请说。”

他也不想与各国使臣们关系闹的太僵。

土木堡一战虽是他们大鸢获胜，但由于前期杨云崧指挥不当，冒然深入，损兵折将严重，如今很难再有一战之力。

若是几国同时出兵围攻，怕是有破城逼宫之危。

得了允许，他才幽幽道：“比武招亲，并非好狠斗勇。而这太和殿乃是我大鸢开国之地立国之本，戾气太盛再招致妖祸邪祟，恐是哲城殿下也难保众人。

到时候谁来担这个遗臭万年的骂名？”

殿内无论文臣还是武将，不得不佩服这大鸢第一宦官。

三两句话便解了这外交难题。

既骂了瓦剌世子莽夫一个，又强调我天朝威仪，最后道出了九公主的非同一般。

钦安帝扬了扬眉，什么首辅一干重臣都不放在眼里，而是低声询问一个奴婢的意见：“依陆卿看九公主的婚事该如何？”

听问到自己的婚事，苏沅心头一紧，朝立在自己身前半步的红衣男子看去。

大殿明亮的灯火下，三山帽垂下的璎珞在他轮廓分明的侧颜上，留下一条暗影，仿若将他完美的脸割裂开，如同苏沅此刻的情绪。

既期待着什么又害怕着什么。

恍惚间，只听男子冰冷无情的嗓音道：“来者是客。瓦剌愿化干戈为玉帛，与我大鸢永修盟好。我们作为天朝自然不能亏待他们，才方显大国气度。”

苏沅心脏蓦地一沉。

所以他是厌恶自己的不听话，玩腻了她，要把她送人了？

话说一半，陆忱察觉到背后被一道带有强烈情绪的目光注视着。

微微偏头，余光扫过，与少女可怜巴巴的红眼圈撞上。

内心无声嗤了一下。

现在知道害怕了，晚了！

陆忱没受她的影响，继续道：“而哲城殿下早已到了适婚年龄，选驸马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第一次遴选未果，亦是天意难违。”

顿了下，转而对鬼赤力道，“能娶到哲城殿下的，自然要是万里挑一的天命之人。”

鬼赤力皱眉重复他的话：“万里挑一的天命之人？”

陆忱略略颔首：“秋狝在即，每年以猎得灵兽者得魁，世子不妨可以一试。”

“灵兽？”鬼赤力闻所未闻。

“灵兽亦是白虎。”谢澍上前走至鬼赤力身边，为其解释道，“传说南海子北侧七曜山上有一头白虎，传说乃华夏远古统治者廪君身死后魂魄所化，异常凶猛。

常年出没在深山老林之中，当地猎户言，宁碰豺狼不遇白虎。

若是遇见十有九死。”

“哈哈哈——”

话还没听完，鬼赤力放肆大笑开。

在他看来，这个文弱书生不过是夸大其词。

他勾唇戏谑道：“什么白虎黑虎，在本世子面前就是病猫一只。”

谢澍笑笑，不与他争辩，而是拱手向钦安帝道：“陛下，微臣愿以一试。”

儿大不中留啊！

谢铮在心里默默捶胸顿足，可表面上依旧如中流砥柱般沉稳，配合道：“陛下，一年一度的秋狝乃朝中盛世，各有宗室子弟，青年才俊参与。

的确是为哲城嫡公主选驸马的好时机。”

他这么说可不是认同逆子，只希望真有人能胜过这个被感情冲昏头的儿子，娶走九公主这个麻烦精。

“好，甚好。”

钦安帝拍桌叫好，“就这么决定了。谁猎得白虎，谁便是九公主的驸马。”

他本意就不想将苏沅送去和亲，实在是被鬼赤力顶在杠头上，没有好的借口。

至于谁猎到白虎，还不是由他说了算。

只要不是鬼赤力，他便可正大光明地从宗室中选位未婚女子，封个公主嫁过去。

正当皆大欢喜时，一道少女糯糯的声音响起。

“父皇。”苏沅咬了咬唇，大胆求道，“儿臣能不能一同前往南海子秋狝？”

怕是他不同意，她紧接着解释道：“事关女儿的婚事，自然是想瞧个清楚。”

说完，红了下脸。

众人只当是公主心里惦念着谁能成为自己的驸马。

可有个人的目光却是异常晦暗。

修长浓密的睫毛下压，将眸中异色藏住，又是想从少女娇羞憨态的看出端倪？

目光又游移到另一侧兰芝玉树的男人身上。

她想帮他胜出？

陆忱几不可察地翘了翘唇角，竟出其不意地替她说话。

“陛下，往年皇后殿下，贵妃娘娘，长公主都会一并前往。哲城殿下从未参与过此等盛会，心生向往实乃情理之中。”

钦安帝点头。

狼王她都能与之一战，他这个女儿的能耐着实让人意出望外。

“秋狝，及比武招亲的事，就交由陆卿你全权负责。”

陆忱躬身：“奴婢接旨。”

事已到这尘埃落定，那就继续歌舞升平。

众人先后落座。

谢澍离开前，向苏沅望去，微眯眼眸，嘴角含笑，像是安抚她，让她信自己能胜过鬼赤力。

苏沅不想在先生面前露出难色，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外露。

当陆忱提出秋狝猎灵兽，她便知命运的齿轮还是按部就班地转到了这一刻。

上一世先生就是在秋狝后，一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