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父亲说这番话不全是为了苏沅，但说的也不无道理。

倘若自己贸然表示反对，只会让苏沅陷入不识大体的境地，到最后还是逃不过和亲的命运。

就在谢澍想方设法时，一个华贵的掐丝珐琅双螭戏珠纹爵杯，以一个完美的弧线砸落在鬼赤力的脚边。

黄汤洒上他的鞋面。

鬼赤力眯眸抬头，朝上首的方向看去。

钦安帝右手边，身姿妖娆如狐狸精般的女子攀附老皇帝的身侧，娇声斥道：“你以为大鸢的公主是白菜，随你捡来挑去的？”

听这话，要不是苏沅有宋氏，她就想认虞重华当亲娘了。

没想一句似嗔似怪的话，轻易就解了钦安帝的围。

真让他把这个有神庇佑的女儿远嫁那些不懂人伦礼教的蛮子，他也是不愿意的。

可对方再三请求，自己一味拒绝，要真激起瓦剌对大鸢的怨恨，着实很难给自己的臣民们一个交代。

令贵妃的话直接让鬼赤力变了脸色。

在他看来，虽说他们是战败国，但不过是差了点点人和，要不是父王突然病重，胜的就是他们瓦剌。

什么这个不情那个不愿，把这皇城里的女人全都收入他的帐中。

当然这想法他目前不能流于表面，踢开碍眼的酒樽，沉声问道：“令贵妃娘娘，您的意思是？”

虞重华玉指伸向一旁，身后的元化习惯性抬臂向前当她的扶手。

未想她“啪”的一下，打在他手背上，勾人的狐狸眼瞟向另一处。

被目光点到的陆忱，额头青筋鼓了鼓，最后还是顺了她的意。

绕到她身侧，为她当引路。

虞重华缓缓走下台阶，来到苏沅身边，绕着她转了圈，而后停在鬼赤力与苏沅之间。

以指抵在鼻下，垂眸轻笑：“世子，你可要知道我们家哲城可是被神庇佑的公主，妖物见她都要退让三分，岂是凡人说娶就能娶的？”

顿了下，她又绕着鬼赤力转了一圈，“世子，你可有听说过哲城那四位‘准驸马’的事吗？”

鬼赤力刚想张口，虞重华立马截了他话头。

食指着太和殿高耸的穹顶，正色道：“配不上我家哲城的男人，老天爷可是会派人收拾他的哦！”

陆忱：“……”

这句含沙射影的话，直接戳破了鬼赤力隐忍已久的伪装，凶厉的目光并没有因为她是大鸢的贵妃而有所收敛。

若不是一旁有陆忱镇着，她那一两句话，足够让鬼赤力暴起折了她脖子。

虞重华当然也知道这点，所以才舍元化而让陆忱陪她。

她冒死救他的小情人，又不是来当冤大头的。

狐狸精似的女人一个转身躲到陆忱身后，鬼赤力只得咬牙切齿问道：“在下不才，请教贵妃娘娘，我瓦剌如何才能娶到哲城嫡公主？”

虞重华食指点着自己的酒窝，假意思考，半晌道：“我大鸢向来尚武，向来有比武招亲的传统。

武艺第一者自然就能娶公主。”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引来鬼赤力一阵哂笑：“娘娘，您有所不知，在下我可是草原第一拔都鲁，区区比武招亲有何难！”

不等虞重华找陆忱确认他话里的真实性，周围的人已经蛐蛐开。

“我听北方回来的将士说这瓦剌世子在战场上以一挡百，杀光一个营的人，气都不带喘一下的。”

“还传说他一顿饭能吃一头羊，力气大的能扛起一头猪，就连人他都能活撕了。”

“完了完了，那哲城殿下岂不是嫁定了？”

“……”

鬼赤力这“拔都鲁”的名号对他们或许是传说，但对于苏沅来说是真真实实的伤痛。

这男人不仅在床上折磨她，甚至在不顺他意的时候折断她的四肢，只为了听她痛苦的哀嚎。

看他那嚣张的模样，虞重华恶狠狠地瞪他一眼。

她就不信了，泱泱大鸢还找不出个能打败他的男人。

可惜陆忱这阉人，这时候就装死！半句不吭。

尽管殿内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但没人敢站出来与之对抗。

文臣动嘴皮子还行，动武？在他面前还不够塞牙缝的。

而武将大都在战场上与他交过手，出手就是自取其辱。权衡利弊下，还是不要在皇帝面前丢人现眼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鬼赤力越笑越大声，钦安帝的脸越来越黑，苏沅则是双眼空洞，只待命运的最后判决。

就在这危机时刻，月朗风清的男子站了出来。

“微臣愿以一试，求娶哲城殿下。”

谢澍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就是能盖过鬼赤力的笑声。

鬼赤力回头看向他。

一个弱不禁风的文弱书生。

他勾唇冷笑，根本不把谢澍放在眼里。

“就你？”

“在下詹事府属官谢澍。”谢澍自报名号。

见先生站出来帮自己，苏沅心存感激，但更多的担忧。

就算是先生现在身体健康，也是打不过鬼赤力的。

他不是瓦剌汗王阿玉齐的嫡子，但是他养出来的最得意的“人蛊”。

听说在鬼赤力刚三岁时，作为父亲的阿玉齐便将他与千名儿童丢入渺无人烟的大漠。

最终只有他一个人活着回来。

所以在场的人里，或许只有陆忱能与之一战。

但他是阉人，要以何身份出手？

就算抛弃身份这些不说，以他们俩现在冷战的关系，说不定他巴不得鬼赤力把谢澍打死，而不听话的她活该嫁给那六十岁的老头。

苏沅悄悄用余光看他，未想那双湛湛沉沉的黑眸正等着她。

一股寒意从他的瞳孔直逼她的身体里。

这让她意识到，他还在生自己的气。

苏沅硬着头皮收回目光。

此时，一道苍老声音急急发声。

“陛下，公主殿下婚姻大事，还是得在朝堂上众臣商议，岂是这般儿戏。”

比苏沅急的，自然是谢澍的老父亲。

他一个没看住，逆子就给他出幺蛾子。

为了个女人，就算这女人是公主，他怎么可以弃整个家族于不顾？

九公主就是个红颜祸水。

这话鬼赤力听了不乐意了，耍无赖嚷嚷道：“一个贵妃说要比武招亲，一个首辅大臣说得朝堂合议，你们大鸢几番出尔反尔，是欺负我们外族人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