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澍哑了片刻，不等他回答，苏沅认真分析起来：“当晚有人报称在案发现场看见身穿飞鱼服的人。先生也知道，锦衣卫在大鸢朝内的名声可谓是一片狼藉。

别说普通人见到他们，就是官宦世家对他们也是忌惮三分，怎会毫无防备被引去僻静的小巷？”

苏沅分析的情况，作为大鸢朝开国以来唯一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谢澍又怎会不知。

他抿了抿唇：“殿下，您可信微臣？”

“信。”苏沅没有丝毫犹疑，“我信先生。”

原以为陆忱向她告密自己，她或多或少会对他产生怀疑。

可从苏沅清澈如水的眼眸里，他看见的是恍若对相识多年的好友无条件的信任。

霍然，谢澍解除了全部的负面情绪，屈指亲昵地刮了下她小巧的鼻尖。

这下轮到苏沅愣住了。

先生他……做出了与上一世一样的动作。

“微臣是在针对陆忱。”

谢澍坦荡道，“殿下可还记得微臣在紫宸殿上说的话？”

【待此案结束，微臣便向陛下求娶公主。】

她怎么会忘？

可……重来一世，她没有变成更好的自己，还是走了以色侍人的老路。

所以她只当这句话是颗安抚她千疮百孔心灵的糖。

想到就能苦中有甜。

苏沅不说话，谢澍来告诉她：“微臣不会姑息真正的凶手，也会想尽办法让殿下摆脱那人的控制。”

顿了下，谢澍单膝跪了下来，仰头赤诚地望着苏沅，

“请殿下也让微臣保护您一次。”

苏沅垂眸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不知为何脑中忽然闪过红衣男子冷昳秾丽的脸。

脸上的神情不是狠戾，是受伤，仿若她现在敢答应，他就立即会碎掉。

苏沅找了个谢澍无法反驳的理由：“父皇不会同意，谢首辅也不会同意。”

上一世她嫁入谢家，对于钦安帝是方便安插探子，对于谢铮是为了给命不久矣的儿子冲喜。

如今这一世，阴差阳错下钦安帝以为她身怀伏羲入梦的预言之力，从开始的惊异到现在的忌惮。

一个疑心病极重的帝王岂会让她有机会和东林党党魁谢家搅在一起，以颠覆他的皇权。？

而谢首辅，若真如陆忱所说，已与班氏联手，那必定会让先生娶苏倾，两家联姻达成同盟。

所以他俩的婚事早就身不由己。

何况还有个陆忱。

他才是最难过的那一关。

苏沅心里的担忧，谢澍清楚。

他笑着安慰她：“殿下不是说了信任微臣吗？怎么？又怀疑起微臣的能力？”

苏沅被说的一愣一愣，先摇头后点头，点完后发现自己好像错了，又重新来了一遍。

到最后，也不知道自己想表达的是信任他还是怀疑他。

秋日清晨带了点薄雾。

待大街主路上升起浓浓的烟火气，薄雾散开，随之叫卖声吆喝声嘈杂起来。

小巷外行人越来越多，谢澍侧头眨眨眼，难得戏谑道：“若是殿下一直让微臣跪着，怕是让人以为在下惧内，您是个母老虎。”

一开始苏沅没有反应过来，等想明白，耳根子一下就红了。

赶紧伸手扶起他：“先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油嘴滑舌？”

这和她从前印象里的先生太不一样了。

或许一个健健康康的先生，本该就是如此。

“从遇见你开始。”

谢澍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说，而后顺势牵住她的小手，拉出巷子，“我俩还未用早膳，我带你去三元楼。”

今早为了不与谢家人打照面，她没用早膳就跑了。加之昨晚就没吃多少，又折腾了一夜，谢澍这么一提，还真饿的受不了。

提起三元楼，苏沅这个不出宫门的公主也知道它的盛名。

就因为谢澍经常去他家，当他三元及第成状元那年，酒楼特意为他改了名字。

苏沅试着抽回自己的手，不是她不愿意去，问题是东厂的番子那么多，卖菜的小贩，杀猪的屠夫，随处可见的乞丐……哪个都有可能是。

真要被看见了，怕是陆忱会动杀心。

……

“他俩当真在大街上搂搂抱抱？”

督主突然拔高的声音唯实吓了齐宣一跳。

不是那种恐惧的吓，是惊诧的吓。

那小娘子的确与众不同。

一个雪胎梅骨才华横溢的端方君子，一个权柄滔天称霸朝野的矫矫枭宦，两人为了她争风吃醋。

她得是何等的人物？

说是天仙也不为过吧！

齐宣拱手解释：“没有搂搂抱抱，就是谢大人当街下跪讨姑娘欢心，然后牵手去了三元楼，再是喂了姑娘点糕点食物……。”

“够了！”

陆忱一声暴吼，负手在不大的牢室里来来回回快速踱步。

看得齐宣眼晕，就在他还想劝两句，眼前暴躁的男人突然停住了身形。

恶狠狠道：“去找黄宵，把那谢澍做了。”

“啊？！”

齐宣这声叫不是他没听清楚，而是听的太清楚。

黄宵是何许人也？

江湖上有名的制毒用毒的高手，人称毒医黄。能毒能医，让人死去活来。

督主这可是疯了，不说谢澍是当朝首辅的嫡子，东宫第一辅臣，就冲着他现在钦差的身份，要死的不明不白，很难不怀疑到督主的身上。

“督主三思。此时谢澍若死了，这绝对是给那些文臣攻击您递了把刀。”

监室里的烛火忽明忽暗，映在陆忱黑眸里像是两团鬼火，说不出的骇人。

利落的下颌线绷的死死的，声音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齐宣，你觉得本督会怕那些满嘴酸腐自诩清流的东林党？”

齐宣被问的哑口无言。

以督主的本事，那些官员的确拿他没办法，可那小娘子要知道了，不得怨毒死督主，以命相博？

齐宣思来想去，硬着头皮，冒着掉脑袋的危险道：“追姑娘不是这么追的。”

陆忱一愣。

下一刻，抬手伸向齐宣的脖子，齐宣以为自己这次死定了。

干脆闭上眼，未想只是衣领一紧，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拖到书案前。

“坐。”陆忱命令他。

不明所以的齐宣颤颤巍巍地坐下。

陆忱坐在他的对侧，一手托腮一手手指敲击桌面。

“说说，怎么个追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