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在整座皇宫的中轴线上，从延晖阁到坤宁宫和从仓山小房过来路程差不多。

所以当苏沅快到时，正巧看见伴读一行在坤宁宫宫门口与一嬷嬷说话。

周嬷嬷踮脚看见领头走来的班淑，立马笑颜相迎：“大小姐可算是把您盼来了。”

周嬷嬷是武安侯府的家生子奴婢，跟着班氏从侯府燕王府到这最后的坤宁宫，对班家人可谓是熟稔又亲厚。

穿着淡红色月华裙，蝶鬓髻上簪了三十二颗珍珠流苏的班淑虚扶周嬷嬷：“嬷嬷伺候姑母辛苦，快请起。”

虽是客套话，周嬷嬷听“自家人”认可她，眼眶不禁一红：“不辛苦不辛苦，跟着皇后殿下哪会辛苦……”

“嬷嬷这话说的没错，狗仗人势哪会辛苦，自是逍遥的很。”

听这埋汰人的话，周嬷嬷回头骂道：“是哪个不要命的小贱蹄……”子。

最后一个字还未来得及出口，见到来人，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众人见是苏沅，齐齐福身道：“见过哲城公主。”

往日里坤宁宫的老嬷嬷见到苏沅这样的庶出公主，行个福身礼便可。

可今日周嬷嬷一瞧见苏沅身后的夜阑，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半边脸，“扑通”一声当着众人的面跪了下来：“奴婢昏聩失言，恳请九公主饶恕奴婢这回。”

不等苏沅发话，自个儿扇起嘴巴子。

苏沅回头看夜阑，深表感慨地点点头。

而周嬷嬷一旁的班淑见此情形，眼角抽了又抽，却是敢怒不敢言。

一来自己没身份。

二来奴婢辱骂主子，没要她半条命算是苏沅仁慈了。

而另一边的五人，除了萧景微神情寡淡没什么感触，其余人等皆捂住了嘴巴，生怕失声叫出来。

尤其是胆小的温宥干脆整个人躲到了萧景微身后。

她们虽说都是官家小姐，府里奴婢犯错掌嘴的不是没有，可这是坤宁宫啊！还是皇后陪嫁的奴婢。

怪不得在宝华殿上九公主敢怼长公主，她根本没把坤宁宫里的人放在眼里。

这边打的热闹，从院中匆匆赶来一人，坤宁宫首领大太监汪楼。

“这是出什么事了？”汪楼才对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喝了一声，余光瞧见苏沅在，立马躬身请安，“奴婢见过哲城公主，公主万福金安。”

苏沅道：“起吧。”

汪楼看了眼跪在门槛处，双颊被自己抽得通红的周嬷嬷，躬身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让哲城公主如此大动肝火。”

同样一句话，小声说就顺耳多了。

苏沅还未动口，见到救星的周嬷嬷停下自扇的手，求汪楼救自己，却是被夜阑凶神恶煞般的眼风狠狠剜过，身体巨颤，更是抬高手加倍用力地扇自己，边扇边道：“是……是奴婢嘴贱，有、有眼无珠，冲、冲撞了公主，奴、奴婢该、该……罚。”

汪楼低头看了眼她，并没有向苏沅替她求情，只是与苏沅道：“此等刁奴理应受罚，只是此刻殿中皇后殿下、令妃娘娘和敦昭仪正在等候公主和诸位伴读，还请九公主移步。”

听到敦昭仪三个字，苏沅眼皮一跳。

心里暗道，这老妖妇把母亲找来干什么？！

就在苏沅愣怔间，耳后披散的发丝下，一团毛绒绒的东西轻轻抚触她脖颈裸露的肌肤。

苏沅知道这是阿飘让自己保持镇定。

既已到了此处，她只能见招拆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苏沅抬手捏了捏耳垂上的珐琅缠花金耳坠，轻笑道：“原不是什么大错，周嬷嬷是个知礼的，非要惩戒自己。”

话说到这，汪楼立即催促周嬷嬷：“还不快谢过哲城公主。”

周嬷嬷赶紧叩首：“谢哲城公主不罪之恩。”

苏沅没搭理她，而是和汪楼道：“有劳汪公公带路。”

“是。”

汪楼比出个请的手势，苏沅顺势往正殿去，众人跟于其后。

*

坤宁宫正殿“日升月恒”的牌匾下正对着至高无上的凤座。

班氏坐于其上，苏倾则跪坐在软垫伏在她膝上陪着说话：“这苏沅真真是胆大妄为，谢先生这样好脾气的都被她怼的哑口无言，她还甩脸公然翘课……”

殿下右侧令妃坐在她往日请安的位置，只不过今日怀里还抱着一个明黄锦布的襁褓，里面包裹着的正是钦安帝令其代为教养的十七皇子。

虞重华边逗弄着皇子边翻白眼。

而昭仪属于位份低的封号，正殿内没有相应的座位，因此宋氏站在了末尾，靠近宫门的地方，和候着差遣的宫女们站在一处。

苏沅一入殿就看见了母亲，置于小腹前的双手紧紧捏在了一起。

宋氏面露忧虑，想和她说什么，但苏沅却是不动声色，只是与母亲微微点头，而后径直走到班氏面前，下跪叩首：“儿臣拜见母后，母后凤体安康。”

随着苏沅的叩拜，六位伴读在苏沅身后分站两列，同样齐声叩首：“臣女等拜见皇后殿下，令妃娘娘。”

在入宫的最初几日里，尚仪局特意遣了几名识礼能干的教养嬷嬷来教授给位伴读内廷礼仪，而最前排站着的是班淑与萧景微这样的名门淑女，这些规矩自是不在话下，就算是温宥这样胆小的，这样跟着前面的做，也不会出大差错。

至于苏沅，跪了十六年，她可能比宫里最懂礼仪的袁尚仪做的都要标准。

要想从这里面挑出错，还真不容易，何况班氏并不想这么做，显得自己这个宫斗冠军极没有手段。

但也不能就此轻易叫起，下马威总是要给的。

班氏拍拍苏倾的头顶，却是看着班淑，和蔼道：“淑儿，倾儿说你昨夜身体不适，快过来让姑母瞧瞧。”

苏倾意会母亲的话，赶紧起身去拉班淑上前：“淑妹妹今日课上就咳的厉害。”

这母女俩一唱一和，大家心里和明镜似的。

可即便是知道皇后是故意这么做，众人包括苏沅也只能忍耐，继续跪伏在地。

可有人不乐意了。

班氏还没摸到班淑的手，就听她下手一道娇俏的声音说：“生病了还来坤宁宫，不知道皇后殿下病体初愈？

况且还有皇子在，要是被传染了，谁来负这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