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氏面色一僵，但很快收起情绪，端正的面容上是不容反驳的威压：“本宫许久未见家里人，令妃要是觉得不妥，可以带十七皇子先行回去。”

在言语上还没有谁能让虞重华吃亏，她自然不能就这么怂了。

褪了镂金嵌红宝石花的护甲，葱白手指刮了刮小婴儿白玉豆腐般的脸颊，虞重华戚戚道：“我们这才刚坐下，皇后殿下就要赶小十七走了？”

顿了下，掀起抹了桃红眼影的眼皮，挑眉继续道：“殿下的家里人可不止有武安侯府，这长公主十七皇子，还有这跪着的九公主。”

细数起殿内这些天潢贵胄的同时，她如秋波的眸光一一从他们身上扫过，最后定格在不上不下的班淑身上，挑高尾音：

“哪个不比班姑娘亲？”

虞重华话里的意思，是个长脑子的都听明白了——

既然嫁了人，娘家就是外戚，外戚就是外人的意思，你个皇后可别亲疏尊贵不分。

殿内一片安静。

匍匐着的苏沅，余光只能看见令妃百褶的裙角，而她裙底下嵌珍珠翘头履正得意地打着拍子。

论宫斗还得属她虞重华厉害。

班淑不说从小教养在班氏身边，但比起其他官家小姐，她隔三差五地就要在坤宁宫里住上几日，此等情形还是能应付自若。

为了不让班氏难做，她半转身子向虞重华福了福身，陈白道：“令妃娘娘，今早司药司的姑姑给臣女看过，只是忧思过重，并无其他大碍，还请令妃娘娘放心。”

说完，继而转向班氏，低头似愧疚状：“姑母，令妃娘娘说的是，淑儿自是比不上皇子公主的尊贵。哲城公主还跪着，臣女不敢僭越。”

边说着边往后退了一大步，压低身子要重新跪下去，未想班氏会起身拖住她的手，直接将她拉向凤座，与她同坐。

虞重华目光一凛。

班氏眼角余光睇着她，对众人冷声道：“都起吧。”

众人叩谢：“谢皇后殿下。”

起身后发现班淑都坐上了凤座，各个心里不由地一怔。

苏沅更是在心里无声嗤了下。

有其女必有其母，他们班家对于后位的野心都到了不愿遮掩的地步。

虽然众目昭彰，但对方是大鸢朝最尊贵的女人，谁都不敢有微词，继而战战兢兢地立在原地。

班氏目无旁人，一会捂住班淑的小手，一会摸摸她的额头，语气中透着担忧：“忧思过重？是仓山小房住的不舒适吗？

本宫早和倾儿说过，那地是宦官们进学的地方，粗鄙的很，让你住坤宁宫，你啊说什么于礼不合，会疏远大家。

这下可好，把自己折腾病了，姑母好生心疼。”

班淑拉下班氏的手，两人四手交叠，莞尔笑道：“姑母言重了，臣女们入宫前司礼监已经将房舍布置一新，淑儿并不是因为住着不舒服……”

话未说完，班氏紧接着道：“既然不是住的不舒服，那就是有人在宝华殿进学时给你气受了？”

淦！

班氏说完最后一个字，目光正好落在苏沅身上。

班淑知道班氏是准备借她的由头训斥苏沅，可自己不能表现的太明，与苏沅撕破了脸，也不知道那个玉面罗刹东厂督主会不会站苏沅这边。

几番思量下，班淑道：“并无。是淑儿忧心学业，怕拖累表姐，才是以夜不能寐。”

算你识相。

苏沅原就不是班氏今日的目标，班氏咄咄逼人的目光继而移到了萧景微身后。

杨妙仪面色微变，果不其然，班氏的话头转到了她身上。

“前些日子袁尚仪将伴读入选名册给本宫过目，本宫记得有一位是贵妃的堂妹。站出来让本宫瞧瞧。”

杨妙仪虽是深闺娇小姐，却是武将世家出身，自不是胆小的。

看就看呗！还能吃了她不成。

她依言从萧景微身后斜跨出一步，正好站了班淑原先的位置，不怯不懦道：“臣女杨妙仪，见过皇后殿下。”

话音刚落，班氏声音紧接着：“本宫记得你入宫伴读一个月前被贼人掳劫了三日，可有其事？”

此言一出，比杨妙仪的脸冷的更快的是苏沅的心。

老妖妇一上来就放大招了。

杨妙仪面色煞白，垂在身侧的手指捏紧裙摆，强装镇定回道：“回皇后殿下的话，确有其事，但尚仪局已经为臣女正身……”

“那又如何！”班氏强势打断她的话，昂起下巴，拿出她执掌十几年中馈的威仪道，“天家的儿媳妇，太子的正妃，未来的帝国皇后，定要身家清白，不然大鸢必会被他国贻笑大方。”

顿了下，赤裸裸的目光从头到尾将她打量了一番，嗤道：“身子是清白的，但谁能保证那些人没动过手或是用……”

虽然最后一个字她没有说出来，但班氏的口型，已经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别说虞重华这种脸皮够厚的，都抿紧了红唇，更何况她们这些未经人事的少女。

而当事人直接吓红了眼。

那三日对杨妙仪宛如噩梦，那些贼人掳了她后，只是把她关在茅草房里，更没有做出出格的事。

虽是如此，但她知道自己的名声已然尽毁。

她不是没有想过自戕以保名节，可父亲说他有办法要信他。

办法是有了，也成功堵住了悠悠众口，可无论怎么自欺欺人，这终将是她人生中抹不去的污点。

如今皇后抓住这处瑕疵说事，她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辩驳。

班氏见她已然没了生气，又使了招怀柔政策：“本宫也不是要针对你。贵妃与本宫同为姐妹，往日她尽心伺候陛下自不用说，现在虽是待罪之身，可圣上是念旧情的人，况且梁国公对大鸢有不世之功。

你若知进退，自行退学离宫，以后皇亲宗室里有合适的青年才俊，本宫自当会为你筹谋。”

言毕，倒是苏倾与班淑对视一眼。

还是母后/姑母厉害，一击毙命，杨妙仪连反抗余地都没有。

而此时的杨妙仪已经说不出半句话，贝齿咬紧下嘴唇，屈辱愤恨不甘一股脑地涌上心头，绞着咽喉让她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同样冷汗如瀑的还有站在皇后班氏与杨妙仪之间的苏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