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见她不停干呕，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替她抚背，关切道：“殿下怎么突然不舒服了？奴婢去请太医。”

顾不得满嘴酸水，苏沅赶紧拉住她，拼命摇头。

她现在这副模样要让秦医使诊断出个什么猥琐的病症来，她还要不要脸。

而在夜阑看来，苏沅的拒绝另有隐情。

看少女被掐红的脖子，肿起的嘴唇，还有沙哑的嗓音……

“喉咙疼不疼？”

苏沅乖巧地点点头。

夜阑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颞侧青筋暴起。

不管是不是督主，只要是男人就喜欢干这个。

夜阑恨恨道：“殿下你等着，奴婢去找盐给你漱口消毒。”

苏沅：“……”

她想到了什么？

……

九月之初，凉秋暮晚，北直隶的风沙渐起。

苏倾进到坤宁宫大殿，宫女们立即替她去除身上浅粉缎子风毛披肩。

坐在临窗罗汉床上的班氏正由汪省伺候着吃血燕冰糖粥。

宫内传闻，皇后失宠病入膏肓，这么一看，却是滋润的很。

苏倾见到母亲，顾不得行礼，兴奋地和她说起昨晚太和殿国宴上的事。

“什么劳什子的世子，竟敢肖想娶我当他妈。六十岁的老头半截身都要入土了，别说是做他们的阏氏，就是把他们整个瓦剌都送给我，我也不稀罕。”

苏倾从班氏的右边说到左边，“幸好父皇还是心疼我这个嫡女的，都不带犹豫地拒绝了那北蛮子。

对了母后，舅舅是怎么回事，一声不吭……”

正当苏倾滔滔不绝，开始埋怨武安侯班尚嵘，班氏手中的描淡红牡丹的白瓷碗重重叩在矮几上。

巨大的声响打断了苏倾的话，她不解自己说错了什么。

“母后？”

班氏目光沉沉，语气深重：“你必须得去和亲。”

“什么？！”

苏倾的惊叫声带着极度的不可置信。

她可以相信父皇会放弃她，但绝没想过母亲会说出这种话。

当初是谁信誓旦旦地和她说，绝不让她去和亲的。

现在她又亲耳听见那人说，你必须去。

苏倾摇着头，不敢承认这个人竟是自己的生身母亲，身体颓然地倒退两步，摇摇欲坠的模样，仿佛随时会倒下去。

班氏看在眼里，心疼地拉住她的手，解释原因：“倾儿，如今你哥被你父皇软禁在颐和园。你若成为老可汗的阏氏，易儿就能得到瓦剌大军的支持，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听完班氏的话，就算苏倾脑子再不聪明，也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您的意思是要用女儿的幸福换哥哥的前程？”

她想起太和殿上的那一幕。

当鬼赤力提出要替父求娶自己的时候，舅舅比往日里那些弹劾她的御史还要冷漠的神情。

她大声质问：“所以您和舅舅早有安排，你们私下里和瓦剌……”

她的话愈发朝着失控的方向，汪省赶忙屏退左右，将宫门深深关紧，怕有半点风声透露出去。

这可是杀头灭族的大罪！

“殿下，皇后殿下是为了您好。”处理好一切，汪省回到两人身边。

“为了我好？”

苏倾苦笑，“为了我好，把我送去苦寒之地给没开化的蛮子，这就是为了我好？”

顿了下，带着哭腔道，“母后，您也太厚此薄彼了！”

谁的女儿谁都心疼，都是她怀胎十月，千辛万苦生下来的。

她怎么会因为要救儿子放弃女儿。

“倾儿，你听母后说……”

“我不听。”

情绪有些失控的苏倾甩开班氏的手，大步朝殿外走。

“不管您怎么说，父皇已经拒绝瓦剌求娶我的请求。我是绝对不会嫁的。”

班氏猛地站起身：“倾儿，你给我回来。”

苏倾根本不听她，却是在转身时被汪省挡住了去路。

她怒不可遏：“狗奴婢，竟敢挡本宫的路。”

“奴婢不敢。”嘴里虽说着不敢，但他依旧一动不动。

汪省的身形像座山般，只要他不想动，苏倾就推不动他。

汪省低首垂眸，恭敬道：“奴婢只是想带殿下去见个人。得罪了。”

也不管她同不同意，就拽着她出了坤宁宫，而身后的班氏却毫无意见。

现在班氏身边唯有能信任的，只剩下自己爱人的养子了。

苏倾被卑贱的奴婢强行带至后宫东北角一座破落的院子前。

看着萧瑟的落叶填满院门，苏倾踌躇不前。

“这是什么地方？”

“冷宫。”

汪省为她推开其中一扇漏了风的门板。

举目望去，院内几间平房破败不堪，门窗漏风，屋顶瓦砾碎了一地。

院里的人衣衫褴褛，神情木讷。

冷宫！

苏倾听过，却从来不屑一顾。

她是当朝皇帝的嫡长公主，怎么也不会与这两个字挨上边。

面对里面肮脏如蝼蚁的人，她不悦道：“你带本宫来这干什么？”

话音刚落，原本团缩在阴暗角落里的一个东西，突然冲到她面前，并嘶哑地大喊：“是太子殿下来接我了吗？我说了我是太子妃，未来的皇后。你放开我，我是皇后……”

尽管有汪省的阻挡，苏倾还是被吓退了两步，喃喃问道：“她是？”

汪省回道：“杨妙仪。”

苏倾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枯黄散乱的头发，凹陷的眼窝，开裂冒血的嘴唇，蜡黄的肌肤，哪还有一点曾经美艳动人的模样。

父皇怕是见了如今的她，绝不会手下留情。

见她惊慌失措的模样，汪省勾了勾唇，把杨妙仪猛地推回院子，继而锁死宫门。

在门板被拍打的剧烈声响下，他缓缓与苏倾道：“太子被废，这就是殿下您的下场。”

苏倾心脏骤然一紧。

矢口否认：“不、不会的……父皇不会这么对我的，我是他的亲生女儿……”

越说到后面，越没有底气。

哪个皇帝没有沾过自己亲人的血！

汪省不管她说些什么，真是慎重地告诫她：“和亲是公主殿下眼下最好的选择。只要保住太子殿下，您衣锦还朝是迟早的事。

不然，连带着皇后殿下也将地位不保。”

汪省的声音，不久前的那一幕，让苏倾凄凄惶惶不得安宁。

未想她这个出生即巅峰的帝国公主，竟还不如一个生母身份地下的小贱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