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瑾桐重重点头，扶她躺下，掖好被角，轻声道：“殿下，你好好休息。”

苏沅看着她离开帐子，而后缓缓闭上眼。

夜阑苏醒后，必定会寸步不离地守着自己，那被发现怀孕就是迟早的事。

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难道要生下孽种吗？

戚惶间，混乱的思绪回到上一世最黑暗的那段时光。

由于大鸢宗室担心她会生下混有两国皇室血统的孩子，在和亲前逼她喝下藏红花，所以她一生都没有生育。

但这并不代表她没见过瓦剌人如何折磨汉人孕妇。

打骂干活都是小事，在瓦剌贵族间，曾流行以怀胎八月的孕妇与生产后哺乳中的妇人取乐。

若是陆忱觉得让她怀孕还不解恨，是不是会这样对她？

若她生下的是个女孩，岂不是成了下一个被亵玩的奴隶？

帐中烛火，燃了整整一夜。

翌日清晨。

参与哲城嫡公主比武招亲的青年才俊，在拜别了钦安帝后，向着七曜山出发。

七曜山地处南海子北侧，高可六百丈，周约百五十里。山上群峰林立，直插云天，常年云封雾锁。

原先有将近百余名来参与招亲的未婚青年，昨夜却是被陆忱赶走了一半。

现加上随从与陆忱带着的锦衣卫差不多两百来人，但山林面积过大，人群散在在其中不过沧海一粟，甚为渺小。

但有心之人总能找到彼此。

例如谢澍想找陆忱。

惯常白衣青袍的谢澍今日一身黑色劲装，银簪束冠，端坐马背身姿挺拔，周身显现出与往日不同的肃杀之气。

不同于谢澍的戎装，陆忱依旧是他的红色坐蟒袍，骑着昨夜的踏雪，在队伍最后慢悠悠地驭马前行。

一棕一黑，两马齐头并进，其余人等识趣地散开。

山中比平原更快入秋，拥有巨大树冠的银杏树枝叶发黄，风过时满地黄金色。

当一片叶掠过两人间时，带着怒气的质问声响起。

“你昨晚把殿下带哪去了？”

谢澍对人说话很少不用敬语，就算对比他身份地位低的人，他也是语气温和。

但对陆忱的所作所为，他真用不了以往的那一套。

容颜昳丽的男子对此却不以为意，陆家抄家后他所经历过的恶意，早让他在地狱中千锤百炼。

而在他看来谢澍的愤怒，是无能的挫败感。

薄唇勾起恶劣的弧度，陆忱抽出袖中私藏的那块绘有垂丝海棠的白绢，抵在鼻下轻嗅：“谢少事真的想知道吗？”

不待他回答，坐在马背上的红衣官袍向着黑色劲装倾斜。

从背后看，两人关系密切。

督主似乎说了什么，但就算以齐宣的耳力，也未能听见。

一阵风过，银杏树叶如雨般倾泻而下。

眨眼间，落叶中寒光一闪。

作为此次护卫统领的锦衣卫指挥使齐宣，瞳孔骤缩，抽出腰间绣春刀，大喝道：“保护督主。”

一声令下，十数名跟随的锦衣卫将谢澍团团围困。

但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因为此刻他手里的剑尖正对着督主的咽喉。

陆忱敛目，望了眼剑光中自己的倒影，勾起唇角，风淡云轻道：“谢少事这是何意？陆某虽不是朝廷命官，但作为圣上的内官近臣，您的举动可视为对陛下的无礼。”

知道他不敢宣扬，陆忱肆无忌惮地挑衅着他的忍耐力。

捏着剑柄手掌心深深刻进蟠螭纹，而手背上青筋虬结，谢澍眼神冷戾，喝道：“陆忱，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此话一出，众人戒备。

齐宣更是另一手握暗器，准备先发制人。

这边紧张的局势早就引起了其余人等的注意，但无人敢上前插手过问。

昨晚这位大鸢帝国第一宦官的能耐，他们算是见识了。

得罪他，比得罪皇帝死得更快。

以为东厂厂督会立即反击，就像他平日对付不听话的官员用的雷霆手段。

可现场却陷入久久的沉寂，直到他缓缓扬起下巴，毫无保留的露出脆弱的脖颈。

齐宣急道：“督主！”

再次被挑衅的谢澍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怒火，手腕一扭，剑锋偏转。

“燕度！不可！”

随着声音出现的是一名白衣男子。

白时鸣策马而至，及时压住了他的手腕。

利剑落下，只斩断一片树叶。

其实在听见好友声音的时候，谢澍的理智已然恢复。

他知道他的剑一定杀不了这阉人，但却能让自己永远失去九公主。

白时鸣拉住谢澍马匹的缰绳，同时与陆忱道：“厂丞见谅。”

他本无意参加公主招婿，但想着帮好友一把便来了。

现在想来这个决定非常正确。

凝着两人离去的方向，陆忱的眼神骤然变冷，脸色彻底沉下去。

跟他久的人从他脸色便知上峰心情不好，但有人却不知天高地厚敢此时靠近他。

鬼赤力顺着他的目光同样看去，啧了一声：“这首辅的儿子真自不量力，竟敢与陆厂督叫板，不知死活。”

对于招亲的事鬼赤力并不太放在心上。

有没有猎得白虎，哲城嫡公主他势在必得。

倘若和亲了她倒反成了自己的继母，不如与陆忱共谋天下。

如此一来，公主成御婢，亵玩的时候岂不更畅快。

陆忱不想与他多言无关的事，斜睨着他诘问道：“世子昨夜去哪了？”

想起昨夜的事，鬼赤力舔舔嘴唇，面露淫笑：“用你们大鸢人的说法，本世子风花雪月去了。”

陆忱眼底掠过暗芒，冷声道：“是皇后为保太子，把自己女儿都献出来了吧。”

被陆忱一语道破，鬼赤力也没什么尴尬。

作为各家争相拉拢的对象，他有资本两头都占点便宜，但他心里清楚唯有陆忱是不能违背的。

他慎重保证道：“陆厂督您放心，比起那扶不起的阿斗，本世子更愿意与您合作。”

顿了下，手指高山之巅，意有所指，“待我猎到白虎赠与大鸢皇帝，便是你我大业成功之时。”

陆忱笑笑，显得极为平静，又问道：“世子，你的人安排的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