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漠能率领三万骑兵攻破十万杨家军防线的鬼赤力，指挥区区数百人埋伏在营地四周不过小事一桩。

“全部就绪。”

陆忱拱手道：“那就祝世子猎得白虎，马到功成。”

鬼赤力洒洒一笑，扬鞭策马，追赶那些无名小卒。

待不见马蹄尘烟，伴在陆忱身侧的齐宣，担忧问道：“督主，他靠得住吗？会不会反水？”

陆忱眼里蓄着薄薄的笑意，深看之下却能发现其中隐藏着不屑。

“他的母亲不是出自蒙古的黄金家族，土木堡一役瓦剌战败，北廷太师阿鲁台与他有了分歧。纵是他为阿玉齐争取到了和亲，也并不一定能保住他的世子之位。

他要的是强大的后援，而不是一个自保都做不到的太子。”

在草原上是不是黄金家族的人，对于继承汗位有着决定性的作用。

即便是鬼赤力骁勇善战，为瓦剌立下过汗马功劳，但他的出生是他靠自己无法逾越的障碍。

陆忱唇角几不可察地翘了翘，嗤声道：“他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督主英明。”

就在齐宣大拍马屁的时候，山下的方向尘土飞扬，两匹快马冲着他们飞驰而至。

齐宣派人拦住来人。

待看清是谁，他皱眉道：“不是让你守着大本营，你怎么过来了？”

周恕不及回他，翻身下马，单膝跪在陆忱马前。

陆忱并未看他，目光却是盯在他身后另一个人身上。

剧烈的颠簸让夜阑伤上加伤，痛上加痛，但她不敢耽搁，捂着肋骨跳下马，正欲跪却听高处的声音道：“不用跪，是公主出事了吗？”

他的命令是让夜阑寸步不离地守着苏沅。

既两人不在一起，那肯定是有一人出事。

夜阑咬牙道：“殿下失踪了。”

陆忱胯下的马烦躁地走动了两步。

齐宣不解，出口问道：“夜阑，以你的能耐怎么可能有看不住的人？何况是个娇弱的公主。”

一个人有没有武功内力，在高手面前是装不过去的，齐宣相信自己没有眼拙到这个地步。

夜阑仰头对上陆忱的眼睛，诚惶诚恐道：“昨夜属下去找唐司药治伤，此后便失去意识，待今日辰正醒来，九公主已无踪迹。”

周恕插嘴：“殿下会不会被人劫持？”

陆忱的眼神变暗，迟迟没有开口说话。

只是缠绕在马头的缰绳骤然收紧，踏雪因疼痛不断发出唔鸣声，似承受了来自背上主人巨大的怒火，烦躁不安。

如冰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身下的马鞍。

黑色的香牛皮上还残留着昨夜靡靡混乱的浅色印记。

渐渐男人的眼由白转红，咬紧的下颌骨眼看着就要把皮肤戳穿。

哪有什么被人劫持，一切都是她的阴谋算计。

好你个苏沅！

昨夜才和自己说害怕失去他要引起他的注意，不过六个时辰就背叛了自己。

森林里的薄雾，仿佛在他眼前设了迷障，少女如梦似幻的笑靥历历在目，冰冷的唇瓣上还残留着她的体温与甜香。

这样美好的记忆此刻就像把刺向他心脏的匕首。

插进去反复搅动，直至血肉模糊。

死寂般的沉默在在场所有人心底蔓延，一路所过皆被恐怖气氛掌控。

半晌后，不温不火的声音从陆忱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吐露出：“周恕，你带一队人盯着谢澍，但不要打草惊蛇。

若殿下出现，直接抓捕。”

“是，督主。”

周恕领命，翻身上马，带走一队人。

陆忱黑眸眯起。

他就不信，联合唐瑾桐大费周章摆脱夜阑，她会不去找她的情郎。

吩咐完周恕，他又对齐宣道：“让守在外围的人，一一盘查生面孔。有长得清秀娇小不会武功也一律先抓起来。

若是遇到反抗……”

“督主放心，属下自有分寸。”

齐宣不是周恕的一根筋，督主嘴上说着毫不留情，但听得出他语气中的焦急神色。

茫茫山林，不提白虎，还不知有多少飞禽走兽，一个在深宫中待了一辈子的公主入了此地，和兔子别无二致。

其实在野外最最最可怕的除了禽兽，还有禽兽不如的人。

这帮小子都是冲着哲城公主驸马来的，若是被他们早一步发现哲城公主，哪还需要去猎白虎，只要坏了她名节，不怕皇帝不把女儿嫁予他们。

陆忱敛目，默许齐宣自主行动，又道：“派个人去把黄宵带上山来。”

齐宣心里咯噔一下，但督主的命令他不敢反驳，只能应下。

待一切布置妥当，陆忱正欲调转马头，夜阑略显痛苦的声音响起。

“督主，属下呢？”

陆忱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苏沅的事不能全怪她，连自己都着了她的道。

是自己大意了？还是她越来越聪明？

看她脸上冷汗涔涔，陆忱语气上依旧冰冷，但并未安排她特别的任务。

“你回营地守着宋氏，我不信她为了个男人，连自己母亲都可以不管不顾。”

留下这句话，陆忱从齐宣手中接过櫜鞬（gaojian，弓囊和箭囊），扬鞭策马，竟朝着山的另一侧而去。

七曜山北坡地势较缓，易纵马前进，而南边荆棘丛生山路崎岖，只能步行，但胜在能更快地到达山顶。

一条人工开凿的石梯上，装束简单的束发少年正在缓慢攀爬。

越过一个山头，便进入视野开阔的草坪，体力欠佳的苏沅决定在此处暂且歇息。

一块平地而起突兀的巨石下，苏沅席地而坐。

先是从腰间取下皮革水囊猛灌了两口，再是在啃干粮前，咽下桐姨给她的止疼丸，才能让自己更好的专注她所要做的事情。

毕竟怀孕既成事实。

从她上一世的遭遇吸取的经验教训来看，苏沅知道光自怜自艾，只能让问题变得更严重。

为了不连累桐姨不连累母亲，她必须要个让世人膜拜的神迹，让皇帝不敢杀她的忌讳。

例如猎得灵兽。

嘴里叼着馕饼，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掏出一堆书籍。

《山海经》、《太平广记》……甚至还有《水浒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