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她来南海子前，从文渊阁里顺出来的，记载着白虎的活动范围生活习性、演义传说。

她还逼迫殿里管事的内监帮她把重点标注，否则以她的文化程度，看个十天半个月也不一定能搞明白。

抬头看向天空，光线从云隙散出。

苏沅心中默算时辰。

夜阑应该已经发现她失踪，并且把消息传递给了陆忱。

陆忱肯定认为她去找先生，走北路就是个死局。

不但会被抓住，更早的暴露自己，说不定还会以为她要与谢澍私奔，到时候不仅连累先生，甚至挑起两国猜忌不和。

所以她只能孤军奋战，她的目标是独自猎取白虎。

对于她个弱女子，这听上去似乎是天方夜谭，其实她做足了充分的准备。

前期纸上调研和自我评估，包括白虎的生活区域，活动范围，出没规律路径，以及自身实力与优劣势的对比。

只要她不与之近战，以她的箭术猎白虎还是有一半希望的。

那另一半就看她怀里的物件了。

日头开始偏斜，苏沅准备收拾收拾包裹继续往山顶进发，希望能够在天黑前找到白虎的蛛丝马迹。

书籍记载虎类是夜行动物，到了夜晚自己在视力上便没了优势，又谈何射杀。

正当苏沅站起身，脚下一软，她下意识地“咦”了一声。

抬起鞋底，脚下沾了黑色质软形似土豆大小的动物粪便。

苏沅脑中忽地回忆起，适才在书中看到的内容。

寻找老虎踪迹方法有二，一是足迹，二是虎粪。

虎爪似梅花，而虎粪的出现意味着进入其领地。

苏沅心神骤然恍惚了下。

背脊寒毛从尾椎顺着脊柱一路向上，直达头皮。

早前为了避风，她倚着一大青石休息，此刻手心里还揣着《水浒传》里的第二十三回那几页。

静谧的山间，同时出现两道喘息声。

一个她的，一个不是人的。

一阵狂风呼啸，身旁砂石滚落，苏沅缓缓抬头朝青石顶上望去。

与此同时，一双斜眼吊睛冰蓝色圆圆大眼，正从上而下地俯视自己。

苏沅下意识咽了咽口水，一小块干粮卡在喉间不上不下。

脑中骤然响起三个字——

完犊子！

求生的本能让苏沅在白虎扑下的那一刻，转身逃跑。

“吼——”

一道震天到虎啸声穿透林间，百鸟惊飞，走兽逃窜。

陆忱胯下身经百战的踏雪竟惧怕地不断后退。

这声虎啸明显来自南麓。

陆忱脸色一变，弃马而走。

独居的猛兽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暴露自己的行踪，定是有什么它认为具有威胁的活物闯入了它的领地。

会不会是她？

大虫的咆哮声传至北麓时，声音大减，但却为众人指明了大致方向。

“快朝那边。”

“怎么会有人比我们更早找到白虎？”

“早没瞧见瓦剌世子身影，该不是他吧！”

“……”

山林里飞禽走兽向下逃窜，只有人才会自以为是，不知敬畏地挑衅大自然。

正当大家注意力都放在老虎身上时，谢澍与白时鸣却对视了一眼。

从山脚开始，便发现周恕带着人马尾随，谢澍原以为是陆忱准备对他动手，但周恕仅仅只是跟着，这让他有些看不懂陆忱的意图。

直到谢澍发现竟还有一队锦衣卫的人马散在林间，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他脑中忽地闪过不好的预感。

策马逆着人流的方向直奔周恕而去。

周恕见谢澍到来，全身戒备，未想谢澍直接开口问道：“是在找殿下吗？”

周恕呼吸一滞。

谢澍原本只是猜测，想诈他一诈，可周恕的神情直接给了他答案。

白时鸣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但他明显看到谢澍的脸暗沉了下去，比头上的阴云还要压迫呼吸。

他不解问道：“燕度，你是说九公主？”

谢澍没回答他，而是继续逼问周恕：“陆忱以为她会来找我？”

周恕抿了抿唇。

谢澍再问：“殿下什么时候不见的？”

周恕还是不答。

对于他的“守口如瓶”，谢澍眼眉间神色越来越不耐烦，突地嗓音陡然升高：“周恕不管你是为谁效力。你要记住她是大鸢的公主，若她有半分差池，就是你的主子也无法独善其身。”

公主身份是尊贵，但不是唯一的，在周恕眼里苏沅就是个女子，远没有厂督来的重要。

所以当谢澍说会祸及督主，周恕心里有了动摇。

从两人对话里了解了大概的白时鸣插嘴道：“听刚刚的虎声，不知白虎碰到了什么猎物，若是寻常的小动物，它根本不可能发出……”

“是。”两相较量，周恕咬牙承认，“早在辰时，哲城殿下便离开了营地，但南海子南北大门守卫皆没有发现有人离开。”

言下之意，她跟着来山上了。

她想干什么？

猎虎岂是儿戏！

此刻谢澍宁愿九公主来找自己。

就算会被陆忱盯梢抢人，好过现在她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沉默了片刻，周围除了他们几人和周恕带着的锦衣卫，其余人等都追随那声虎啸而去。

谢澍突然发声，也不管周恕是不是自己的人，愿不愿意，沉声命令道：“周千户，你带着人和时鸣继续北上，千万跟上大部队。殿下就是不被猛兽所伤，若是落入那些男子手中，就算没有发生什么，也有损公主的清誉。”

说完，谢澍拉紧缰绳调转方向，双腿用力夹了下马腹，转瞬间，黑衣骏马便跑出了数丈。

白时鸣在他背后大叫：“燕度，你去哪？”

回答他的，只有男子的驾喝声。

一脸懵的周恕，到现在为止还没搞明白自己怎么就背叛了厂督。

不仅泄露了九公主的信息，还要听从主子情敌的安排。

更重要的是，谢少事好像和督主跑的是同一个方向。

那两人岂不是很快就要碰头？

死了死了。

白时鸣见他眼露颓败之色，蹙眉催促：“周千户还在等什么，哲城殿下要出了什么事，不说陛下，厂丞也不会放过你。”

白时鸣不知他们三人间的纠葛，但好友对九公主之用心，让他深感惊叹。

之前柳絮才高的萧姑娘，好友都未曾表现出逾越礼教的男女之情。

不求名不逐利的好友，竟栽在一个软软糯糯的小丫头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