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提议，谢澍温淡一笑：“如今厂丞正负责修葺太和殿，本官岂敢再劳烦厂丞？

若是影响了修葺的进度，圣上怪罪下来，谢某可担待不起。”

顿了下，“至于案件，谢某不便向嫌疑人透露情况，但可以告诉厂丞，不日便可结案。”

“哦？”陆忱挑眉，“那便好，还请谢少事还在下一个清白。”

谢澍笑而不语。

谈话到这，已死。

两人互道后会，虽是同向，但各自而走。

出了东华门，陆忱坐上囚车。

谢澍立在自家马车旁，目光随着陆忱的车渐行渐远。

在他离开文华殿前，内侍向他汇报了太和殿那边的情况。

自陆忱被钦安帝召回宫中后，谢澍便特意派人留意他的动向。

整件事看似是六公主故意找茬，九公主替奴婢解围，实则是陆忱他的自导自演。

苏沅出手，谢澍并不觉得奇怪。

在扳倒陆忱前得稳住他，不然说不定他会鱼死网破，将他俩的事宣之于众。

陆忱死不足惜，但苏沅可能会因失贞秽乱后宫的罪名被判极刑。

这，他绝不允许。

此外谢澍还意识到一件事。

陆忱与苏沅之间，或是说陆忱对苏沅，并非一味的玩弄报复。

他是有感情的，而且不比自己的少。

北直隶的秋日，风沙欲迷人眼。

谢澍望着消失在沙尘中的囚车，凤眸狠狠眯起。

……

“母后，你要为女儿作主啊！”

苏倾的哭喊声几乎要将坤宁宫的屋顶掀起，“那个小贱种不仅帮那阉人，还辱骂女儿不是东西，说母后是……”

想到那两粗鄙的词，苏倾突然收住了声。

坐在凤座上的班氏皱眉看她，唇角绷紧：“她说本宫什么？”

“她、她……说……”苏倾支支吾吾。

“你说。”班氏喝道。

苏倾头皮一硬，喃喃道：“她说您是贱妇。”

“哐”一声，南诏国进贡的春带彩翡翠镯子，狠狠砸在御座金色凤头扶手上，碎成两段。

尽管最后两个字苏倾刻意压低了声音，但甫一听到，班氏仍是气得脸一阵红一阵白。

在她发火前，一旁伺候的汪省忿忿道：“这九公主也太胆大妄为了，竟敢辱骂当朝皇后，少条失教目无尊长，理应当罚。”

她也想的，可怎么罚？

班氏苦笑出声：“本宫如今徒有皇后的虚名，六宫实权掌握在令贵妃的手里。拿什么去教训那死丫头。”

“母后，这后宫可不是她虞重华的天下，我们还有太子哥哥，还有父皇。”

听母后说长他人威风的话，苏沅心有不甘。

她是长公主，亲哥哥是太子，母亲是当朝皇后，怎么还要看那些妾室庶女的脸了？

握紧凤头的手指缓缓松开，班氏用一种极其无可奈何的眼神，看向自己那不怎么聪明的女儿。

“倾儿，帝心难测，这宫里所有人的风光不过是他的一句话。

宠爱你的时候，他是你的父皇，利用你的时候，他是一国之君，要杀你的时候，他比阎罗还无情。”

顿了下，她手伸向女儿的发顶轻揉，慈爱又无奈，“你又可知他现在心里是怎么想你？”

苏倾被母亲的话，骇得一哆嗦。

怎么想她？

瓦剌真要来求娶嫡公主，就把她送去和亲。

这句话父皇只差没当朝宣布。

苏倾伏在班氏膝上，哭哭啼啼：“母后，女儿不要去和亲。北漠是什么地方，那里的男人和没开化的野兽一样。

我会被活活折磨死的。”

她的哭声，搅得班氏心疼。

谁的女儿谁爱。

“你是本宫的女儿，大鸢朝堂堂正正的长公主，瓦剌这种蛮夷还敢妄图求娶你，做梦。”

班氏愤恨地咬着牙：“你放心，母后已有计划。”

得到母亲的保证，苏倾吸了吸鼻子，收起眼泪嗯嗯两声，似又想到什么：“那今日的事就真这么算了？”

班氏猛地一翻白眼，说了那么多，她怎么还不明白现在的状况。

她抬手摁了摁直跳的右侧太阳穴，提醒她：“你最近别去惹小贱种和那阉人。斗不过别人，就少出去丢人现眼。”

听母亲这么直白的说自己笨，苏倾委屈地撇了撇嘴：“小贱种不行，那她娘呢？”

她可记得宋氏在后宫最是好欺负。

虽说是德妃，但父皇仍是不待见她，连册封仪式一直也拖着不办。

“苏沅不好对付，给她娘随便找个错处不是易如反掌，还能告她个连带之罪。”

听她话，班氏左侧的太阳穴也开始“咚咚”地跳。

直言道：“她如今住在琼华宫和虞重华在一起，你连苏沅都斗不过，还敢去惹那狐狸精？”

真是要被她的蠢气死了。

苏倾张张嘴，话头却被一直默不作声的汪省接了过去，他不大的眼里全是算计的精光：“不是没有办法，有一人可用。”

彼时，盘腿坐在晃晃悠悠囚车上的陆忱，完全无视大街上异样的目光。

“他是谁？”

“他，你不知道？东厂提督陆忱。”

“啊！就是那个因杨家谋逆叛国案滥杀了不少无辜人的太监？”

“嘘，小声点。你可不知身边有没有东厂的番子，要叫他们听了去，你我的脑袋都留不到晚上。”

“……”

番子们有没有听见，众人不知道，但耳尖的陆忱听的一清二楚。

他在四面木栅组成的囚车内闭目养神，脑中一遍遍闪过谢澍和他说话的神情。

他说不日就能结案。

那背后主使之人可是他能供出来的？

鬼都不信。

“齐宣。”

听见督主唤自己，走在他身侧的锦衣卫指挥使三品大员，拱手静候他的吩咐。

陆忱没有睁眼，只张嘴幽幽道：“翻点旧账，找些人在京城好好闹闹。”

齐宣不解督主用意。

没等他张口问，陆忱直接释疑道：“线报鬼赤力马上就要入京，周恕还被关押在刑部，我需要他。”

“是，督主。”

齐宣嘴上不说，心里羡慕的很。

比起自己，阿恕在督主心里占据了更重要的位置。

……

三日后。

苏沅一大早去了琼华宫。

自从令贵妃得了中馈，皇后又几番被钦安帝斥责，曾经热闹非凡的坤宁宫，如今却是门可罗雀。

倒是这华丽程度不亚于中宫的琼华宫成了后宫女子们争相巴结的新战场。

而苏沅来，只是想见见母亲，确认她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