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贼拿赃，我若要告到父皇那去，不得有点确凿的证据。”

“殿下说的有理。”陆忱略略点头，“那奴婢现在可以起来了吗？”

苏沅尬笑，用力抽回自己的手。

“起吧。”

“谢殿下。”

由于他脚踝上也戴着铁镣，陈示善连忙上前扶他起身。

陆忱望着她这身打扮，挑眉问：“殿下这是从哪回来？谢少事今日可是在东宫当值。”

言下之意，你不可能是去单独查案。

要不要插手他的闲事，初见陆忱与苏倾二人时，苏沅便考虑再三，就怕他问起自己今日去干什么了。

可见苏倾都欺到他头上了，而这个平日里稍有不满就要人命的大鸢第一奸宦，竟乖乖受罚。

苏沅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用她自己那句话来说，陆忱的脸只有她能扇，其他人谁都不行，苏倾更不能。

就在她极力组织词语，准备糊弄过去时，皇宫四大角楼同时响起关闭宫门的钟声。

远处一道高大的人影匆匆赶来。

先是看见陆忱颀长挺拔的背影，停在三尺外的齐宣拱手恭敬道：“督主，关闭宫门的时间到了，您得与属下回诏狱。”

所谓戴罪留任，重点还是这个罪字。

所以陆忱不能留宿宫中。

陆忱没发话，黑眸死死盯着身前的少女。

狡黠的杏眼咕噜噜直转，而后突然将脑袋从他身侧伸了出去。

齐宣一愣。

陈示善喝道：“见到哲城嫡公主还不快行礼。”

齐宣脑袋嗡得一响，胯在腰间的绣春刀都在抖。

“扑通”一声，双膝齐齐跪了下去，额头用力磕在地砖上：“微臣见过哲城嫡公主，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齐指挥使，你这是做什么？”苏沅故意戏谑他。

大鸢，武将都是单膝下跪。

齐宣显然是被苏沅的身份吓软了腿。

他想过她是谁谁谁家的世家小姐高门贵女，但绝没能料到她会是天潢贵胄帝国公主。

那他在诏狱里看到的一切，够他死八百回。

怪不得那日兄弟周恕，在看见谢澍与小娘子同乘马车离开时，莫名地说了句——

【该是轮到你了！】

当时他没想明白，现在他懂了。

周恕那张破相的脸就是自己的下场！

“齐大人怎么不回话？”苏沅走到他面前：“你抬起头来。”

齐宣挤着抬头纹，盯着眼前小一号的白靴，冷汗从他鼻尖淌到石砖缝隙里，颤声道：“微臣不敢。”

苏沅的声量陡然升高：“本宫让你抬头，你说你不敢，这世上有什么事是你们不敢的？”

齐宣一听，这话里的意思不对啊！

嫡公主不仅是在指桑卖槐，而他还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里的那条鱼。

他连忙抬起头向督主求助，只见督主他抬手摸摸自己的鼻子，眼睛四处扫看，就是不理睬自己。

得嘞！

这锅他背定了。

他又是重重地一叩首：“公主殿下教训的极是。微臣以后定当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督主看见了吧！女子面前，男人只有认错的份。

陆忱敛目，睇看齐宣。

对于女子心思他研究地还挺透彻的，比周恕这家伙有用。

正说着，闭宫的钟声再次响起。

一共响四回，一回一刻钟，最后一次九道宫门同时关闭。

苏沅正色地点点头：“闭宫时间快到，你们退吧。”

“是，殿下。”

陆忱离开前再也没提及他最后的问题。

望着那抹红色的背影消失在离宫的方向，苏沅长长舒了口气。

“终于糊弄过去了！”

“殿下，您说什么？”一旁的陈示善没听清。

苏沅瞥了瞥他，兴意阑珊道：“瘟神终于走了。”

话音落下，两人在宫墙边背道而驰。

尽管苏沅心里知道，她做任何事都瞒不住他，可就是闹别扭般不愿当面和他说清。

害怕彼此知道的太多，了解的太深，便会有感情。

无论是什么样的感情，都是对前世悲惨结局的讽刺，让她无颜面对在最后一刻还在为她谋划生路的先生。

所以，陆忱再强势，强留她在身边，她仍要挣脱这樊笼，奔向自由。

近晚时分，乌金西沉。

长长的宫墙是两人的背景，红墙黑瓦上一片澄澈的天。

金红赤红深紫，层层相叠，彩条有别，却又是互有相容。

世间万物各自精彩，又互相影响，谁能说得清到底是谁纠缠了谁？

男人看了眼风日，嘴角不自觉地翘了起来，但须臾间，消失不见。

“周恕那边怎么样了？”

齐宣见督主终于想起他那苦命的兄弟，忙不迭地汇报：“刑部每日对他施以酷刑，但阿恕是个硬气的，丝毫没有透露半点关于督主的事。”

周恕跟自己那么多年，他对自己的忠诚毋庸置疑。

陆忱继续问：“谢澍那边呢？案件有进展了吗？”

齐宣摇头，颇感疑惑：“以谢少事的能力，他不可能到现在为止毫无头绪。他像是在故意拖延。”

就着齐宣话的是一声冷哼。

齐宣还在等督主的下文，但一直没有回应，便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朝文华殿的方向看去。

处理完东宫事务的谢澍也由内侍领着出宫。

两人相见，四目相对。

天光在两人间消失，周遭的气温登时降了不少。

最后还是陆忱朝谢澍走去。

谢澍穿着绣云雁纹补子的绯色官袍，束发戴直脚幞头。

端方周正，隐隐中有几分辅国重臣的气势。

而陆忱虽铁链加身，但那骨子里透出的睥睨天下奸宦枭雄本性，令人不寒而栗。

一旁看着的齐宣在想。

世上怕是容不下这二人共存。

迟早要分出个胜负。

不管是为了这天下权力，还是哲城公主。

两人互相揖礼后，陆忱抢先开口：“谢少事可有找到陆某指使手下滥杀无辜的证据？

或是查到其他什么线索，例如杀人凶手躲哪了？”

谢澍静静听他说。

没有回应，陆忱不急也不恼，像是真为这案子担忧般徐徐道：“若是谢少事不弃，陆某的东厂番子可以为你和殿下提供不少线索。

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