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哪敢觉得。

苏沅只觉得这个话题再聊下去，小命就和汪楼一样，交代在这里了。

咬了咬嘴唇，斟酌措辞：“白学士是不错，但他府上早有心属之人，沅儿可不想刚嫁过去就独守空闺。”

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苏沅这么讲怎么听都像是托词。

钦安帝没有反驳她，毕竟嫡公主的婚事是国家大事，得从长计议。

“那父皇让司礼监给你拟个驸马名单，你挨个挑。”转头对陆忱道，“陆卿，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

乖乖，这不成了兔子赶集！

在苏沅看来陆忱勾起唇角的弧度和狐狸一个德行。

他恭敬道：“奴婢定不辱使命。”

蓦地，苏沅后背升起一股恶寒。

此后钦安帝又宽慰了两句，特赐御驾轿辇送她回去。

才抬着出宫门，还候着的宋氏看见女儿急急赶了上来。

“沅儿。”

“娘……”

苏沅刚从轿辇上抬起身，见到苏之易也在，神色微变，倒是陆忱先一步请安。

“奴婢见过太子殿下，德妃娘娘。”

素来行事张弛有度的苏之易第一次拂了陆忱的面子，没叫起，直冲苏沅面前。

在德妃惊叫声中，陆忱伸手挡在苏之易身前，冷声质问：“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苏之易狠狠眯起双眼，目光从陆忱的脸到他背后的黄漆龙头轿辇，还有那黄罗盖伞，一副日月扇，妥妥的皇帝出行仪仗。

在这后宫，就是他贵为天子继承人都没有享受过此等殊荣。

若非苏沅是女儿之身，苏之易怕是觉得她有取代自己的嫌疑。

钦安帝此番意图很明确。

见苏沅如同见皇帝，叫整个后宫都不敢欺负她。

如今谁敢得罪她，下场如同他的母后。

苏之易突然抱拳道：“哥哥替母后向妹妹赔礼。”

他并未用身份威压她，但苏沅完全不领情。

“太子殿下的礼苏沅受不起。汪楼都已招供全是由他主使所为，母后不过是受小人蒙蔽，无辜牵连。苏沅定不会放在心上。”

她没叫十哥，称呼又回到了从前。

虽然没说半个怨字，但字里行间全是心寒的意思。

苏之易还想说什么，陆忱强势打断：“太子殿下，哲城公主还在病重，若要耽搁了她休息，怕是陛下要怪罪。”

看一个宦官在他太子面前狐假虎威嚣张的模样，苏之易的怒火差点没压住。

但理智告诉他，还不是时候。

等他继位，第一个要铲除的就是阉党。

“妹妹好生歇息。”苏之易生硬说完，拂袖而去。

见太子行远，德妃围了上来，一句话还未说，陆忱对陈示善吩咐道：“你去送德妃娘娘回去。”

这俩母女是知道陆忱说一不二的行事作风，就算是她们贵为天下女子之首，但还是不得不听个宦官的。

苏沅默默与宋氏摇头。

一路上，两人无言。

落日余晖将皇帝仪驾拉出长长的影子，落在空荡的深巷中。

忽地，陆忱开口：“殿下不想问奴婢些什么吗？”

苏沅鼓了鼓腮帮子。

有什么好问的，在东暖阁里，虞重华都和她说了。

从他发现有人听墙角跟后，一切都是个局。

包括上药。

他不遗余力地弄自己，就是为了让班氏信以为真，再到令贵妃赶来，偷偷给了她一个假血包。

她知道班氏和她身后的外戚氏族不会那么轻易被扳倒，但如今似乎太子也受了牵连。

上一世陆忱就将苏氏一族彻底颠覆，挟十七皇子以令天下，这些怕是他为以后一步步布的局。

而她，更可悲。

一颗可以玩弄的棋子。

苏沅收回心思，装傻问道：“桐姨什么时候可以被放出来？”

陆忱侧目瞥了她一眼，似乎她的问题令他不那么满意。

可自己又没有问先生。

苏沅一时不知再说些什么。

气氛安静片刻。

陆忱终于忍不住提醒她道：“殿下不问问奴婢会给你选什么样的驸马？”

哈？！

苏沅愣了一下。

她没想到会是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

动了动在龙椅上坐麻了的屁股，苏沅舔道：“督主想要我嫁谁我就嫁谁，就是东原伯家我也嫁得。”

东原伯家世子可是京城里有名的纨绔子弟。

眠花宿柳不算，长年累月的在赌坊里呼卢喝雉，东原伯的家业都快被他败光。

公主嫁进去不成了源源不断的财路，今日他提了怕是等不到明日，东原伯家的轿子就要在午门外候着了。

就这样的她都愿意嫁，这是有多想离开皇宫躲着他。

那就送她走远点。

陆忱冷笑一声：“做和亲公主如何？”

话音落下，久久未得到她的回应。

爱和自己抬杠的人，突然不发声，陆忱不免疑惑。

回头看她。

只见龙头轿辇上的少女，娇嫩的脸颊一阵红一阵白，小鹿般的大眼瞬间敷上一层水雾，咬着红唇一声不吭地盯着自己。

就像是他说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这真是督主所想的吗？”她颤颤地问。

见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陆忱生出些许不舍。

自己话说重了？

没听出他是气话吗？

陆忱握住她垂在扶手下，微微发颤的手。

内心无声地叹了口气，放柔语气哄她道：“是我错了，不该说这话吓你，宽恕奴婢吧！”

说完，捏了捏她手心。

苏沅轻轻“嗯”了一声。

瞧她乖巧的模样，陆忱心里微漾翘了翘唇角。

快到延晖阁，苏沅远远就见唐瑾桐等在垂花门下。

轿辇甫一落下，她便从陆忱的手里挣脱，飞扑进唐瑾桐怀里。

“桐姨，你没事吧？”这时她才想起，桐姨身上可能有伤，立马跳开，左右查看。

唐瑾桐握住她的手，眼中含泪：“奴婢谢九公主关心，慎刑司并未对奴婢用刑。”

没有用刑？怎么可能。

那地方和陆忱的东厂厂狱不相上下。

有罪没罪先扒一层皮。

所以……

桐姨哪是汪楼告发的，是他故意设计陷害，更或许连先生入狱都是他有意所为。

原以为自己是各种无奈下选择依附他，现在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个被他揉捏的玩物。

苏沅回头看向正拾阶而上的红袍男子。

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突然冒出火来。

“督主，今日形势虽已定下，但保不齐隔墙还有耳。您进公主的闺房不甚方便吧。”

听她说，站在阶下的陆忱抬眸看她，深邃的黑眸闪过一道暗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