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楼颤颤巍巍抬起头，眼神哀哀戚戚地看向班氏。

扯了扯嘴角，微微摇头。

二十几年的日夜相伴，可以这么说，比起皇帝，汪楼与她更像夫妻。

生太子的那日，钦安帝在外征战，只有汪楼守在她身边。

生怀庆的那会，新晋采选入宫，钦安帝不知陷在哪个温柔乡里，陪在她身边的只有汪楼。

所以当看见他的第一个眼神，班素素就知道汪楼要做什么。

还来不及阻止，汪楼对着钦安帝猛地磕了一个响头。

“是奴婢。是奴婢指使李嬷嬷，一切与皇后殿下无关。”

话音落下，汪楼挣脱束缚他的锦衣卫朝着大殿上的金丝楠木柱子撞去。

“咚”的一声巨响，在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面前倒下。

愣怔片刻，明知道应该划清界限，班素素还是尖叫着跑过去。

“你为什么要承认？为什么？”

满脸鲜血的汪楼抬了抬手，没留下任何一句话，便咽下最后一口气。

陆忱蹲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在起身回禀钦安帝前，替汪楼回答了她：“汪公公可是为了皇后殿下您啊！千万别辜负了他。”

他的声音很轻很淡，只有班氏听得见。

可在班氏听来，却像是魔鬼的声音，将她的心生吞活剐了。

陆忱回钦安帝：“犯人已畏罪自尽而亡。”

到了这一步，班氏才意识到这殿上所有的人都是针对自己的，从昨夜听墙根开始就是一个局，不不，或许更早……

而这到底是为什么？

仅仅是为了让小贱种脱身，还是说，当年的事他知道了什么。

很快，汪楼的尸体被锦衣卫拖走。

班氏知道等着他的是太监最后的归宿“恩济庄”。

生前没有恩，死后无人继。

她呆呆地跪坐在冰冷无情的金砖上，眼神空洞。

钦安帝揉着头，不知该如何处置他这位皇后。

就在此时，魏敬承入殿禀报：“太子与德妃在殿外候召。”

钦安帝没有立即做出指示。

这个时候见他们俩中的任何一个都不合适。

“让他们回去。朕不想见。”说完这些，又道，“皇后，此事虽与你无关，但你治下不严，亦是有错，自己回去好好思过。”

皇帝下了旨意，皇后讷讷谢恩：“是，臣妾有罪，谢陛下开恩。”

魏敬承送走班氏，殿内就剩下陆忱与他二人。

钦安帝问：“东林党那边怎么样了？”

陆忱将这几日番子打探到的消息一一呈禀。

“怕是准备动用言论在民间造势，再让言官死谏。”

钦安帝眼角狠狠抽了一下：“谢铮好大的胆子，这是要逼宫？”

陆忱没有正面回答他，继续分析：“如今哲城公主出了此等事，若是让东林党一派知晓，怕是朝堂难安。”

钦安帝突然想起苏沅哭喊的那句——

【陷害忠良。】

钦安帝扶额道：“依你看该如何？”

陆忱沉吟片刻，徐徐道：“放了谢澍安抚谢家，杨家军班师回朝在即，若让他们三家中的任何两家联手，对陛下对社稷来说都是极大的威胁。”

钦安帝闭了闭目。

当年他发动靖难之役，从龙有功的几家里除去陆家，就属班谢杨三家功劳最大。

而他们也借由功绩，成为文臣武将外戚之首，社稷稳定后那他们的存在于皇权不可谓是最不稳定的因素。

这就是他为何不敢动班氏，既然有人肯出来担责，那他也好顺坡，不再追究。

其实他早就有铲除他们的想法，但以目前局势只能徐徐图之。

而他身边唯一能倚仗的，竟是这个与自己有灭门之仇的阉人。

不可谓造化弄人。

“那以何理由放了谢澍？沅儿如今这情况，若真闹大，皇家颜面何存？”

钦安帝边摇头边叹息。

而陆忱只用一句话便化解困扰他的难题。

“这种烦心事就让谢首辅去想，他手里那么多言官压下悠悠众口不在话下。况且是他们有错在先。

他们也会承陛下的宽厚之情。”

钦安帝挑眉看他：“有你小子的。”

事情到此为止看上去算是各方面都照顾到了，但唯独一人他心里有点亏欠。

站起身，钦安帝道：“去看看沅儿。”

见到钦安帝，苏沅由虞重华扶着下榻准备行礼。

钦安帝柔声道：“免了吧。你好生躺着。”

苏沅白着小脸，气若游丝：“谢父皇。”

陆忱搬来锦杌，钦安帝坐在床侧，询问道：“刚刚外间的话都听见了？”

苏沅小心翼翼地点头。

钦安帝想解释两句，只听她嗫嚅道：“沅儿会以大局为重，以皇室为先，绝不敢有半句怨言。”

看她颤颤地喘息，一颗泪珠子挂在浓密的睫毛上要掉不掉，煞是可怜。

忽地，钦安帝想起秦医使的话，她每日都在惊恐中度过。

回想自己与这个女儿的情分，钦安帝自认为给她的父爱太少，甚至因为她的母亲，对她不闻不问十几年。

是自己失职了。

“沅儿。”他保证道，“你放心，天下的大好男儿随你挑，父皇给你做主。”

苏沅神色戚戚，摇头拒绝：“儿臣已是残败之身，哪还想这些事，将来能与母亲一起在皇陵侍奉祖先，此生足矣。”

钦安帝未想此女如此通情达理，比起他的那些为了皇权利益尔虞我诈薄恩寡情的儿女，不知道好了多少。

慎重保证道：“朕的女儿，大鸢的嫡公主，谁敢说一句不字。”

“谢澍。”虞重华的嘴接的很快。

在场的其余三人都愣了一愣。

令贵妃在宫里出了名的恣行无忌，不过那都是被钦安帝宠出来的。

为了她，皇帝抢臣子的未婚妻，老脸都不要了。

钦安帝清咳一声，没有责怪自己的爱妃，还自行为她无礼犯上的行为开脱：“重华说的对，瞧，父皇把这冥顽不灵的臭小子给忘了。”

“先生是端方君子，不欺暗室……”话说着，苏沅感到头顶上射来两道冰凉的目光。

微微抬眸，瞥见那低垂的眼眉下，是冷冽的杀气。

心脏猛地一跳。

幸好钦安帝把话接了过去，啧了声：“那小子你就别想了。父皇再给你物色个身份地位才情都比他好的。”

“臣妾看白次辅三子不错。”虞重华说时还不忘偷瞄陆忱的脸色。

他面上并无波澜，沉声附和：“奴婢也觉得白学士龙章凤姿才貌双全，是驸马的上佳人选。

哲城殿下您觉得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