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最后还是捅到了钦安帝那。

紫宸殿东暖阁内，少女啜啜泣泣的哭声不断传出。

钦安帝坐在金殿雕龙御座上，正抚着额头，一言不发。

很快，一名比钦安帝年纪稍长，衣着素雅眉目慈祥的妃子从东暖阁出来。

韩婕妤曾是钦安帝在燕王府里的通房丫鬟，后钦安帝登基封了位分，三十几年间她是跟着钦安帝时间最长，也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

“她怎么样？”钦安帝问。

韩氏恭敬回道：“殿下确实已非完璧。”

钦安帝又问：“是今日还是之前？”

韩氏没有立即作答，目光看向皇后，她们也算是旧识了。

在潜邸里，她就开始伺候班氏。

“说话。”钦安帝语气平稳，但能听出隐隐含着怒气。

“扑通”一声，韩氏跪下磕头：“不过一个时辰。”

班氏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又对着钦安帝摇头：“……不、不可能……”

她没有下过这样的指令。

钦安帝没有搭理她，而是招来陆忱：“今日谁去延晖阁验的身？”

陆忱回道：“六局主事袁尚仪。”

“传她进来。”

袁尚仪跪下，正要拜见，只听钦安帝问：“你带去的可是六局里的人？”

虽说是常规询问，但在后宫沉浮三十几年的袁尚仪还是即刻听出了里面的关窍。

不敢怠慢，如实回答：“是六局里的人。”

班氏大松一口气。

又听她道：“其中一人乃武安侯府选送。”

大鸢内庭宦官十二监、四司、八局，和后宫六局之人大多数是由世家大族，地方官员选送推举。

因为不可避免有人会借此在内宫中安插自己的势力。

因此皇帝起初建立东厂的目的，就是为了监管大臣们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后又逐渐变成了对朝廷官员的监视。

话说到这，就算是班氏否认，那于班家也脱不了干系。

正在她张口结舌之际，韩婕妤似好心地又捅一刀：“皇后殿下定不是有意对嫡公主做出此事，定是有小人故意挑唆……”

“韩氏你在胡说什么，谁给你的胆子敢污蔑本宫。”

不等她说完，班氏也顾不得皇后该有的端庄尔雅的仪态，冲上去指责她。

“皇后，够了。”钦安帝喝道。

“臣妾冤枉。”班氏伏地叩首，辩解道：“那嬷嬷虽是由臣妾娘家人举荐，但臣妾相信侯府擢选之人不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

陛下若是不信，可召人询问当时情况。”

她的话音刚落下，便听见东暖阁里少女的哭声渐大，随后是虞重华的惊呼声：“快来人拉住公主。”

“你们让我去死。公主婚前失贞诬陷忠良，我是大鸢的罪人。我不能让父皇皇家蒙受耻辱。”

伴着一阵瓷器落地的破碎声，钦安帝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陆忱低声与他道：“陛下，公主乃北斗之尊，在人前议论此事，恐有损威仪。

不如让奴婢私下里去审。”

经他提醒，钦安帝想起苏沅虽是他女儿，但男女大防不仅限于血缘之外，血缘之内也是禁忌。

幸好陆忱提醒的及时。

这时暖阁内哭泣声戛然而止，众人见令贵妃从内慌张地奔了出来。

“陛下，哲城公主伤心过度晕了过去。”

钦安帝猛地站起身：“快宣御医。”

魏敬承刚要转身，钦安帝又叫住他：“等等，让司药过来。”

这次魏敬承的动作没有那么快，钦安帝看他立在一旁不动，眉头微皱，想着这老家伙办事不利索了？

陆忱接过话头，不疾不徐道：“唐司药正在慎刑司受刑。”

钦安帝抿唇：“召秦医使。”

“是，陛下。”魏敬承匆忙出门。

钦安帝沉声问陆忱：“她可有招供？”

陆忱道：“并无，用刑之下，仍说绝无此事。”

钦安帝沉默，目光却落在班氏身上。

半晌也没说一句话，殿内安静一根针落下都能听见。

“陆卿，你现在就去审那婆子，朕要知道到底是谁指使她的。”

钦安帝显然相信了皇后的有意报复胡作非为。

班氏的脸瞬间失去所有的血色。

“奴婢遵旨，现在就去办。”陆忱领命，大步出了紫宸殿。

恰巧此时秦医使赶到，与陆忱错身而过，从半开的门扇中瞧见殿内跪着皇后婕妤，令贵妃又垂首立在一旁表情严肃。

心里不免惶然：“督主，里面是怎么了？”

陆忱顿了下脚步，淡声回他：“秦医使，后宫里多数的死都是因为知道的太多，又管不住嘴。”

秦医使额头沁出细密冷汗。

“多谢督主提醒。”

入殿后，秦医使立即被令贵妃引去暖阁为哲城公主诊治。

刚一搭上公主的脉，便明白东厂督主话里的意思。

苏沅瞪着透亮的杏眼看他。

虞重华站在他身旁，居高临下地睥着他。

秦治岳背后一阵恶寒，在有冰鉴的室内，他的中衣湿透。

他跪爬着从金丝楠木脚床上挪走。

倏尔，一只镶嵌珍珠的翘头履踩住他幞头的垂脚。

虞重华笑得娇俏妩媚：“秦医使知道该说什么吗？”

秦治岳头如捣蒜，磕巴道：“微、微臣知道，请令贵妃娘娘，嫡公主殿下放心。”

退出东暖阁，他立即向钦安帝汇报：“陛下，哲城公主这是急火攻心，又因肝郁日久，两厢相加，才会怒后不振晕厥过去。”

“肝郁日久？”钦安帝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此话怎讲？”

秦治岳不敢抬头，谨慎措辞：“嫡公主每日怕是在惊恐与忧思中度过。”

他说完，大殿安静了片刻，随之钦安帝震怒的声音响起：“谁敢给朕的嫡公主气受！”

此话意有所指，众人跪拜：“陛下息怒。”

就在此时，陆忱带着锦衣卫入内。

而锦衣卫手里架着汪楼，陆忱一个眼神，汪楼被扔在大殿金砖上。

陆忱上前，拱手道：“陛下，犯人已经招供，乃坤宁宫首领太监汪楼授意。”

班氏神色大骇，语无伦次：“陛下，不是汪楼，汪楼绝不可能……”

“你给朕闭嘴。”

钦安帝喝道，屏退无关人等。

家丑太难堪。

坐在上首的钦安帝指着班氏，问：“汪楼你说，是不是皇后指使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