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连班家都没有几个人知道的秘密。

哥夺弟妻，高宗甚至不惜杀了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为此还篡改历史，抹杀了这位皇后在班家的存在，另取姓名。

她是怎么知道的？

“你给我住口。”虽是威胁的话，班氏的语气明显低了下去，干咳两声，压住怒意道，“静慈高皇后的名讳是你可以直言的吗？”

班氏只是动动嘴皮子，并没有对她做出进一步的举动，苏沅当即明白阿飘说的没错，她忽的跪下，认错道：“是儿臣失言。但小九想说的是，司礼监陆秉笔定下的名单，自是经过严格审核调查，若是母后用此等理由逼杨妙仪离宫，怕是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引发谁的误会，苏沅虽没有宣之于口，但听者有心。

既陆忱要用她，那她也可以反过来借用陆忱的势。

如今在这后宫，这大鸢朝，没几个人敢与之抗衡。

虽没想明白苏沅如何知道这陈年旧事，但班氏知道若再逼她，说不定这小贱种就把当年的事抖落出来。

班氏咬碎一口银牙：“没想小九进了几日学，竟是如此的博古通今伶牙俐齿。你起吧，母后不怪罪你。”

“谢母后。”苏沅站起身，心中微有得意。

班氏对杨妙仪道，“你暂时留用看看吧。”

“母后？”

苏倾不明白，苏沅不过说了祖奶奶的名讳，母亲怎么突然态度大改。

班氏闭了闭眼，让她稍安勿躁。

一旁看热闹的虞重华漂亮的狐狸眼凝出些玩味之意。

虽然她不知苏沅和班氏之间打什么哑迷，但显然班氏被她踩住了尾巴。

之前是自己小瞧了她苏沅。

所以陆忱对这个小丫头片子那么上心不是没有缘由的。

有趣，非常有趣。

苏沅没有注意到虞重华别有深意的眼光，自顾自长舒一口气。

果真被阿飘说对了，原来皇家里藏着那么多腌臜事。

皇权真是大过天，怪不得有人弑父杀兄，叔夺侄位，不顾五伦八德后世唾骂也要得到。

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

一口气还没舒完又听班氏道：“小九，母后有一事不明白，想问问你？”

若是会轻易认输，那班氏就绝不会是皇后。

苏沅落下的心再次被吊起。

班氏道：“当日是贵妃不分青红皂白说你谋害十七皇子，令你在东厂厂狱受尽折磨，又杖毙了你的宫女。

她杨妙仪也是杨家的人，你为何要帮她？”

同样一招，她再用一次。

可这对苏沅来说是个伪命题。

想害她的是班氏是苏倾，贵妃杨氏固然有错，但她也受了应得的惩罚。

苏沅直言不讳道：“照母后这么说，难道因为是皇姐宫里人诬陷我害十七弟，我还要怨恨皇姐或是……”

顿了下，“母后不成？”

“苏沅你大胆。”苏倾怒吼。

苏沅撇撇嘴，装无辜道：“我不过是打个比喻，又不真是皇姐做的，您急什么？”

“你你你……”苏倾被她气得浑身发抖。

杨妙仪没想到最后帮她说话的人，会是这个听宫内人说，身份极低的公主。

但她的胆大，也是自己始料未及。

杨妙仪向皇后和令妃各是一拜，一副低眉顺意模样道：“臣女知道贵妃杨氏在后庭之中犯了众怒，引大家不快。

臣女自是愿意与其划清界线，往后定严加规训自身德行，绝不辱没长公主殿下伴读之名。”

苏沅看向身边杨妙仪的长睫眨了眨。

这是有戏的意思？

皇后班氏没什么说，倒是令妃虞重华大方道：“也没杨姑娘说的那么严重。这后宫起起落落是常事，今个儿坤宁宫，明日北三所，不过是陛下的雷霆君恩，谁也不能例外。”

说完，勾勒着完美眼线的狐狸眼，瞥向班氏那黑如锅底的脸，尖尖的下巴得意地昂着。

而殿下的那五个包括站在班氏身边的班淑，却是听得不免心惊。

府里那些姨娘们斗的再厉害，任谁也不敢忤逆挑衅正夫人。但宫里的妃嫔娘娘们，可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小妾，她们只是比皇后晚入宫而已，家世学识相貌与皇后相比毫不逊色。

谁能笑到最后犹未可知。

闲话家常似乎到此差不多该收尾了，但似乎有人此行的目的并没有达到，不依不饶地央着班氏。

“母后，苏沅她在课堂上当众罢学，令谢先生受辱，这事您得管管。”

“儿臣已经知错，秉笔他……”

苏沅正欲解释，班氏却没有接她话的意思，而是略过她，对宋氏道：“苏沅如此顽劣，欺师辱道，你作为生母该知何错？”

母亲是苏沅唯一的软肋。

“是儿臣的错，与敦昭仪没有关系。”

在皇后面前，苏沅连称敦昭仪为母亲的资格都没有。

宋氏拦住她，无声地摇了摇头，而后直直跪下，恭顺道：“是妾教子无方，恳请皇后殿下责罚。”

“娘……”苏沅已然完全顾不得人伦礼教，失声喊她。

见她一脸戚惶的模样，班氏这回才算是将心里的闷气撒出，正色道：“既然你已知错，就去自行去慎刑司领罚吧。”

慎刑司不在陆忱东厂的范围内，班氏这招可谓釜底抽薪，等他的手伸过去，敦昭仪早就处刑完了。

宋氏刚要谢恩，只听小婴儿的哭声响彻殿宇。

“哇——”

并且是一声高过一声。

抱着襁褓的令妃霍然站起，冲着宋氏道：“敦昭仪别跪着了，这里就你带过孩子，快给本宫看看，十七皇子是怎么回事哭闹的那么厉害？”

边说着，她边不由分说地将十七皇子塞进还跪着的宋氏怀里。

又回头对班氏补了句：“十七皇子要在皇后这出了什么事，怕是要惹人非议了，您说是不是？”

班氏已然无话可讲，只想将这妖孽快点赶出自己的眼皮子，咬牙道：“以后无诏，令妃你不许带十七皇子来本宫这。”

“遵命，皇后殿下。”令妃浅浅一拜，而后拽着宋氏一起出门。

当走过苏沅身边时，苏沅投去感激的目光，令妃确是不屑，摇曳着杨柳般的腰肢走出坤宁宫。

班氏脑壳剧痛，绣有金牡丹的绢帕抵在颞侧，汪楼见状，对众人道：“皇后殿下有恙，各位跪安吧。”

看了一场大戏的伴读，也知再不走就要殃及池鱼了，连忙齐齐躬身告退。

班氏却是又叫住了苏倾。

而落在最后的萧景微模模糊糊听到一句——

“既然你如此看中谢澍，母后就替你做这个主了，让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