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诫》﹑《内训》﹑《女论语》﹑《女范捷录》。

这四书乃先朝女史学家、皇后 、女学士、女儒家，为规训女子，教化三从四德，宣扬贞妇烈女、贤妻良母所著。

大鸢朝选秀充实掖庭擢选条件苛刻，后妃大都为官家小姐。

熟读此四书不在话下。

可谁又不知，宋氏乃乡野村姑，能识得几个大字。

皇后这么做实属给宋氏难堪，意喻她身份低下。

周遭来贺喜的谁也不敢与皇后为敌，帮宋氏一句。

更何况最近宋氏树大招风，来人可都想看热闹呢。

苏沅勾了勾唇，叫来内侍。

内侍得命，大喊一声：“哲城公主驾到。”

众人闻声，让开一条道。

妃以下皆需与她行福身礼。

苏沅没叫起，目光在低她一头的人群上悠悠扫过，拖着迤逦的凤尾裙缓步走至母亲身旁，与她福身道：“娘可还安好？”

宋氏见她，脸上没有多少晋封的喜悦，倒是神色忧愁，反问她：“沅儿没受苦吧？”

今早苏沅劫停御驾的事，阖宫已经传遍，说什么的都有。

只一点大家达成共识，皇帝都快要摘了她脑袋，司礼监的一道折子救了她。

至于后来事情怎么发展到晋封宋氏，就不得而知。

苏沅反握住宋氏的手，道：“娘晋了昭仪，我又全须全尾的。沅儿哪有点受苦的样？”

她说的轻巧，可当时凶险的事态只有苏沅自己心里明白，但凡陆忱没有请命让父皇多听她说一句，现在她和母亲已在西直门外的郊野里躺着了。

“咳咳。”平日里周嬷嬷受人跪的多，从还未给这个下贱种行过礼，膝盖弯的不习惯，没有苏沅的命令，就自个儿起身，还敢嚣张道：

“敦昭仪，你这恩到底还谢不谢？”

苏沅面色一沉，冷道：“夜阑，掌嘴。”

夜阑得命，二话不说，“嗖”得一下，一个巴掌招呼上去。

“啪”一声脆响，紧接着此起彼伏的抽吸声。

苏沅眉毛挑起，锦衣卫果然名不虚传，一巴掌就将人扇翻在地，口鼻流血。

不说被打的人，就是她们这些周遭看的人都捂住了自己的脸。

更不敢擅自起身。

被打懵的周嬷嬷，许久才回过神，抹了一把鼻下滚烫的液体，看见是血，眼球发颤，手指着苏沅，大喝道：“我乃皇后身边之人，你竟敢……”

苏沅冷笑：“竟敢什么？”

“啊——”周嬷嬷惨叫。

这次不用苏沅命令，夜阑直接拧断了她指着苏沅的手指。

见状苏沅意识到夜阑竟有此等用处，怪不得上一世陆忱如此重用她。

如今让她跟着自己在女人堆里混，真真是可惜了。

等这老嬷嬷不敢再出声，苏沅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原看你是坤宁宫里跟着母后，是该懂规矩，知道尊卑有别的。”

顿了下，抬头扫视众人，“怎么到了箓竹轩，话都不会说礼也不会行了？是要本公主打断你的双腿，重新教教嬷嬷？”

她这话明着和她说，暗着是说给看热闹的众人听。

话音才落下，夜阑作势就要一脚往周嬷嬷膝盖上踹。

避无可避的周嬷嬷吓得紧闭双眼，全身伏地，大喊道：“不敢了不敢了，奴婢知错了。”

苏沅垂眸盯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一团东西，忽然就理解了陆忱在东缉事厂值房内，与她说的那段关于权力的话。

正因为她现在有了能力，她的身份地位权力才让人乖乖臣服。

抬手捏了捏耳垂上的珍珠耳坠子，苏沅用眼神示意夜阑退开，走到周嬷嬷面前，弯腰俯身，假模假样地和她说道：“周嬷嬷别怕，本公主这奴婢和你闹着玩呢。”

这是闹着玩？这是在玩命。

“一切都是奴婢自己过失，公主奴婢不过是按照宫规给予处罚。奴婢绝不敢有怨言。”

说完，周嬷嬷又对着一旁的宋氏又是磕头又是作揖：“求敦昭仪为奴婢说句话。”

虽然苏沅这么做大快人心，但宋氏不想女儿就此真得罪了皇后，劝道：“算了。”

苏沅微微叹了口气，瞅着坤宁宫来的人道：“皇后殿下赐的礼，敦昭仪自然是要受的，哲城在此谢过母后。”

话落，盈盈一拜。

坤宁宫宫女放下手中木盘，架了嬷嬷飞也似地逃走。

此时，院内众人没有苏沅的发话，一个都不敢动。

苏沅立在院中，周身气势如天中日，哪还有从前唯唯诺诺的影子，比起飞扬跋扈的怀庆长公主，她温驯恭良的羊皮下，多了份让人不寒而栗的狠戾。

九公主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吃错药还是失心疯了？

在人群中央的苏沅同样是心绪万千。

她的母亲终于能正大光明地立足后宫。

上一世，她都没有等到这一天，就为她而死。

这一世，后妃的尊荣，她一个都不能让母亲少。

众人齐声贺道：“恭贺敦昭仪得获圣恩，哲城公主君生羽翼未来可期。”

蝶翅般的羽睫缓缓落下，隐去戾气。瞬间眉目如花瓣含露，又如山涧清雾，回到了从前那个九公主。

又不似从前。

苏沅双手交叠于小腹前，向众人一拜：“各位小主，女官大人，哲城托各位往后多加看顾母亲，这里先谢过了。”

先兵后礼，拿捏人心。

不是她苏沅天生就会，是她先生的谆谆教导。

他若见了，可会说一句——

阿沅，做的不错。

众人又齐声道：“哲城公主言重，听从敦昭仪教诲，自是我等荣幸。”

话她说了，做不做看人心，强求不来。

虚与委蛇一番，苏沅也不留人，大家各散。

母女俩终于有说悄悄话的空间。

正当苏沅扶着宋氏往主屋里走，余光瞧见身后还站着个人。

是与宋氏同住的姜美人。

小小一只，都不敢正眼看夜阑，更不敢靠近苏沅与宋氏。

苏沅先发声：“姜美人有话？”

她先是摇头，又紧接着点头，不知道她到底要表达什么意思。

支吾半天，才将将开口：“想求哲城公主与敦昭仪一个恩典。”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