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没有下雨。

苏沅却是被冰凉的水滴醒的。

除了浑身疼，她觉得自己身体被架在火上烤，嗓子干的冒烟。

艰难拉开眼皮，看见桐姨覆了一条浅浅鱼尾纹的眼尾，默默淌着眼泪，落在她手臂上。

见苏沅转醒，唐瑾桐赶紧用袖口抹了把泪水，扯唇想控制住情绪，余光瞥见她领口下斑驳痕迹。

鼻头一酸，失声道：“他怎么能这么对公主！”

今早延晖阁的宫女跑来六局，告知九公主突发高热，召她前往。

施针用药后体温一直下不去，便想给她擦身降温。

没想解开衣衫会是这副惨不忍睹的模样。

青青紫紫身上没有一块好的肌肤。

尤其是脐上一掌那一大片软肉，像是撒了红豆的牛乳糕，到处都是被品尝的齿痕。

就像被人强了般。

“沅儿可是醒了……”

苏沅听见母亲宋氏从外间进入的声音，小声劝唐瑾桐：“桐姨，是我自己皮肤脆样子难看了些，其实没有那么疼，你千万别和娘说，我怕她担心。”

身体上的事，苏沅诓骗不了唐瑾桐。

她的确因为小时候营养不济，身子骨弱，稍有磕碰，淤青就要比一般人来的大来的深。

其实那人并没有虐待她，只是那方面要的特别狠。

“奴婢知道。”唐瑾桐收拾好心情，替她掖好被角遮挡。

宋氏由着姜美人扶进来。

“娘。”躺着的苏沅抬头轻唤。

人在外人面前总是装坚强，可一见到自己最亲近的人，所有的铠甲变得不堪一击。

宋氏被她这声叫的心肝直颤，泪眼婆娑，回头询问唐瑾桐：“唐司药，沅儿怎么又病了？是不是以前落了病根？”

“回德妃娘娘，九公主受了风寒，喝上两副药便能痊愈，娘娘毋用担心。”

唐瑾桐斟酌措辞，挑了不那么要紧地回话。

“怎么还这么烫？”宋氏摸了摸女儿滚烫的额头，忧心忡忡，“娘抱着沅儿捂捂好不好？”

从前两人在北三所相依为命时，苏沅生病，宋氏就抱着她哄一夜。

虽然生病很难受，但在娘的怀里很安心。

苏沅正想伸出手，可瞧见一旁的姜美人正盯着她。

便立下缩回了手拒绝道：“女儿的风寒会传染。娘要是得病，可就是女儿的罪过了。”

宋氏张开的手一顿，不想女儿怎么对自己突然客气起来，心里顿感失落。

唐瑾桐明白苏沅意思，安慰宋氏道：“公主长大懂事了，娘娘应该感到欣慰才是。礼部复核的驸马名单下来，公主挑个心仪的，离宫开府，娘娘便能跟着享清福。”

话是这么个理，可宋氏总觉得打自女儿从东厂回来，有很多事瞒着自己。

在唐瑾桐再三保证会照顾好公主下，宋氏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等送完人回来，瞧见苏沅勉力撑着上半身坐起，唐瑾桐赶紧拿过锦枕垫在她腰后：“公主，您不应该起来，要多休息。”

苏沅轻轻摇头，手指在唇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对外间候着的宫女吩咐道：“你们都出去，这里有唐司药伺候足够了。”

“是，公主。”众人退去。

“桐姨，我求你件事。”苏沅开门见山。

夜阑不在，她身边再没有那么厉害的人，可以放心说话。

但也要长话短说，以防神出鬼没的陆忱。

唐瑾桐听她话，跪在床边，哑声道：“公主言重，能用得上奴婢的地方尽管说。”

唐瑾桐愿意为她赴死，上一世苏沅便知晓了，若不是此事她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她也不愿拖桐姨下水。

一旦让陆忱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苏沅垂下眼眉，怔怔望着自己的小腹，语焉不详地问：“桐姨能确定这镯子有避子的功效吗？

要不再给我弄些汤药来，我怕……”

说着抽噎起来。

唐瑾桐不敢置信：“陆忱他是阉人，不可能。”

卷翘浓密的眼睫缀满泪珠，因生病白皙的肌肤几近透明，周身充斥着破碎的气息。

“他……”苏沅难以启齿，但对方是桐姨，她不得不告知实情，

“因为我不称他心，他便找人侮辱我。”

人人皆知东厂厂督手段狠辣为人阴险，可唐瑾桐万万没想到他会是个道貌岸然的畜生。

“他还是人吗！”唐瑾桐气得浑身发抖，“奴婢去找他对峙，再不行奴婢去找陛下。”

苏沅双手拉住她，边摇头边哭：“没有用的，如今他把持着后宫前朝，父皇又对他极为信任。

只要他说我是故意诬陷秽乱后宫，我百口莫辩。”

因为公主失贞的事，皇后身边的大太监汪楼畏罪自杀，若公主真因此有了身孕，不就被班氏抓住了反扑的把柄。

别说下嫁开府，性命都难保。

冷静下来的唐瑾桐明知用了避孕药会损害公主的身体，也只得答应下来。

“公主放心，奴婢会想办法把伤害降到最低。”

苏沅轻“嗯”点头，随后又徐徐说道：“还有件事沅儿要求桐姨办。”

唐瑾桐反捏住苏沅的手，轻轻为她擦去眼角的泪水，宽慰道：“殿下别说什么求不求的，您的事就是奴婢的事。”

苏沅气弱，说话徐徐：“昨日我向谢首辅推荐桐姨你给谢少事看病。你帮我去看看先生他身体如何？”

自己虽向谢阁老保证昭仁殿上谢澍未受到特别侵害，但她担心陆忱已经对先生下了毒手。

上一世先生缠绵病榻的情形历历在目，苏沅不愿先生这一世依旧郁郁而终。

经她这么一提醒，唐瑾桐脑中闪过一个想法。

看着眼前孱弱的少女，唐瑾桐想，只要在这宫中一日，公主便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自己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能让陆忱这个畜生继续欺负公主下去。

“殿下吩咐，奴婢必当照办。”

出了延晖阁，唐瑾桐从尚宫局领了出宫牙牌，便直奔谢家。

因着是嫡公主派来的人，谢府管事不敢怠慢，直接将她引去二公子的文心阁。

管事让唐瑾桐在屋外稍等，他进去通报。

片刻，人出来。

“女官大人，二公子有请。”

唐瑾桐点头回礼：“有劳。”

此时，屋中清俊男子披着鹤氅倚坐在榻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