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苏沅醒来，就看见母亲哭红着眼守在她床旁。

宋氏见她终于转醒，哑着嗓子唤她：“沅儿，你终于醒了，沅儿。”

苏沅张口想说什么，可嗓子里似火烧火燎，“啊啊”叫了两声。

宋氏见状，赶紧将她扶起：“沅儿你想说什么？”

苏沅摇头指了指喉咙的位置。

宋氏叫人：“李女史你快过来，瞧瞧沅儿怎么了。”

“是，德妃娘娘。”一名年轻女医提着药箱跪在床榻边，“殿下冒犯了。”

言毕，托起公主的手放置在脉枕上，细细诊视。

片刻，李女史回道：“回德妃娘娘，哲城公主已无大碍。”

宋氏又问：“那她怎么就说不出话了？”

李女史道：“殿下心火过旺思虑太重。奴婢给殿下服一颗银翘丸便可缓解。”

宋氏点头让她去办，苏沅服药能发声后，直接问：“今天是第几天了？”

宋氏脸色一僵：“你已经昏迷了三日。”

“三日。”

自己怎么会昏迷三日？

桐姨不该让她病那么久。

“桐姨呢？”苏沅看向女史，面露不解。

宋氏抿紧嘴唇，目光闪烁，结舌道：“她、她有事不能来。”

苏沅心头一凛。

怎么可能？

以前自己还是个无名无份破落公主，只要生病都是桐姨来照顾。何况她现在身份尊贵，保她无忧不是司药司最顶要的事？

她拽住宋氏的手，急切问道：“娘，你快告诉我，桐姨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宋氏几欲张口，却不知道如何与她说，倒是一旁冷眼旁观的夜阑回她。

“唐司药现在人在慎刑司。”

苏沅心脏猛地一沉，好像预感到了什么。

不等她问，夜阑直言不讳：“有人告发您与谢少事在崖洞里行了苟且之事。”

苏沅瞪大眼睛，不敢置信：“是谁说的？”

夜阑没说，宋氏接了口：“皇后身边的汪公公。”

“谎言！诬蔑！”苏沅攥紧了拳头。

诬陷她，苏沅可以理解。

苏倾被禁，班氏被削权，她们间已撕破脸面。

但……

苏沅看向夜阑，问：“为何要抓桐姨？”

夜阑冷冷回道：“因为她知情不报。汪公公说那日瑾桐阻拦皇后探望你，就是不想让皇后发现你身上的异样。”

听了她的话，苏沅终于明白他们抓了桐姨，就是将她要屈打成招。

好置她于死地。

苏沅突然想起，对了，当时还有一个人。

“陆忱。陆忱是第一个进到崖洞里救我们的人。他可以为我们作证。”

苏沅想下床去找陆忱。

“沅儿，你身体未好，不要激动。”宋氏阻止她。

拉扯间，听夜阑说道：“督主已经向陛下禀明，当时公主与谢少事的确衣衫不整，但公主一直处于高热昏迷不醒人事，

至于谢少事对公主做过什么就不得而知。”

苏沅身体猛地僵住。

宋氏握住苏沅双肩，眼神焦急：“沅儿，你告诉娘，那谢澍是不是碰过你？”

她当时烧的稀里糊涂，什么都不记得。

可就算如此，先生是何等端方正直的人。自己就是脱光了站他面前，他都不会多看一眼。

“我要见桐姨。我要问清楚。”苏沅拉开宋氏的手，大步往外走。

“沅儿。”宋氏追不上差点被带倒，幸好有女史扶住。

夜阑没拦她，只是站在她身后，阴恻恻道：“公主还没想明白吗？他们两人的生死，不过是您的一句话。”

苏沅跨出门槛的脚停在半空，而后无力地落下。

倏尔，晚风拂面。

吹散了她满脸的泪。

彼时，东厂厂狱那头。

萧景微跟着周恕在阴暗潮湿，充斥着令人作呕血腥味的牢房间行走。

幽深的走道尽头，亮着一盏半明的油灯。

周恕停在一间牢室前，恭敬道：“萧姑娘，您只有一盏茶的功夫，抓紧时间。”

萧景微回礼：“有劳周大人费心。”

周恕看了眼枯草上端坐的人，拱手离开，站在远处。

被扒了官袍的谢澍穿着写了囚字的白衣，正闭目盘膝。

听见动静，缓缓掀开眼皮，声音有些嘶哑：“景微，这不该是你来的地方。”

哪有好人家的女子来东厂，来了东厂，便再没有好名声。

可萧景微已经全然顾不得这些。

她求了祖父三日，以死相逼。

祖父无奈下用他太师太傅的老脸向东厂督主求来这次见面的机会。

萧景微双手握着木栅，凄然求道：“燕度，你松口吧！我愿与你退婚，你去娶哲城公主。”

“景微，你是该与我退婚。”谢澍目露痛苦之色，“我是罪人，不该连累萧家。”

顿了下，“我也不会娶哲城公主，我不配。”

萧景微压抑着哭腔，她不懂。

“燕度，你为什么一定要求死？”

为什么一定要死？

因为他动心了。

他在有婚约的情况下，对其他女子动心了，而且义无反顾。

在意识到的刹那，他刻入骨髓的礼教信仰崩塌殆尽。

自己三番两次对公主做出逾矩行为，他一直在逃避承认，其实他心里清楚公主的清白早就被他毁了。

他竟还指责陆忱，实则自己连个阉人都不如。

他该以死谢罪。

谢澍闭上眼，嘶哑的嗓音里带着决绝：“你快回去。不要再管我了。我罪有应得。”

就在萧景微还想说什么时，周恕走近，抱拳道：“萧姑娘时候差不多了。萧太傅在外应该等急了。”

话里赶人的意思明显，又见劝不动谢澍，萧景微掩面哭着跑了出去。

周恕同时离开。

牢室从来不是安静的地方。

不远处受刑人的惨叫声断断续续。

谢澍对着黑暗张口道：“已经是第三日了，厂丞可以向陛下回禀，谢某自愿受死以保公主名节。”

角落里露出白色锦袍一角，妖孽冷昳的脸在半明半暗中更加诡异瘆人。

食指挑开锁链，陆忱推门而入，居高临下地睥着同样容貌姣好的男人。

与他不同的是，月光落在谢澍身上，像是给他周身敷了层雪，清冷矜贵不食人间烟火。

他倒要看看他落入凡尘后是什么模样。

苏沅还喜不喜欢他。

“此事怕是没有谢少事想的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