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忱滞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

钦安帝疑惑看他。

陆忱收起心思，平淡地回道：“回陛下，哲城公主确实与谢少事一同坠崖，谢少事为此还摔断了腿。

至于哲城公主的情况，秦医使正在医治。”

钦安帝沉吟片刻，突然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朕的两个女儿这么就都看中了谢家这有婚约的小子。”

陆忱陪笑：“谢少事一表人才，又是少年成名三元及第，姑娘们爱慕在情理之中。”

钦安帝笑笑，忽然道：“陆卿也不错，可惜……”

话说一半想起什么，掀开眼皮看他，见他神色并无异样，继续道：“待北方战事结束，朕给你指门亲事，你再收个养子继承陆家。”

陆忱垂下的眼眸里似有暗潮涌动，但行动上依旧恭敬：“那奴婢先谢过陛下厚爱。”

倒退着离开紫宸殿，快到殿门，钦安帝叫住他：“替朕去宣个旨。”

……

延晖阁。

苏沅床旁聚了不少太医院的御医，都是奉圣上之命来替九公主诊治。

她如今可是大鸢朝的功臣。

虽不是只有一个人可为太子，但太子若是被人暗杀成功，大鸢的国体脸面岂不是毁于一旦。

由于治疗部位过于私密，秦医使立在屏风后，指挥唐瑾桐为公主施针。

唐瑾桐俯身，先除去苏沅身上的外衣，眼球猛然一震。

狼爪的划伤倒没有，可公主白皙圆润的手臂上，腰际上，五道指痕清晰可辨。

且是男子宽大的掌印。

以她多年的经验，非直接接触不可得，若是如此……

唐瑾桐倒抽一口凉气。

秦医使听见，问：“唐司药是发现了什么吗？”

唐瑾桐抬眸看见夜阑盯着自己，便什么都没说。

“医使大人，并无发现。”

秦医使点头，捋了捋下巴处的山羊胡：“大椎，风池，曲池，十宣，合谷各施一针。”

“是。”

唐瑾桐依言在这五个穴位上施针，速度快且稳，苏沅面部没有显现出什么不适。

随后秦医使又让她点上艾绒热针，自己则退到外间与其他御医商量药方。

一直在屏风外守着的宋氏见秦医使离开，正想进去看望女儿，此时楼外内侍唱报：“皇后殿下驾到。”

众人齐齐跪下。

皇后班氏由汪楼搀扶着进门，看见跪在一侧的宋氏微微蹙眉。

宋氏叩首道：“妾身见过皇后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班氏没搭她话，对秦医使道：“小九怎么样了？”

秦医使叩首正要回答，班氏吩咐：“起来回话。”

“谢皇后殿下。”秦医使起身回道，“哲城公主早些时候多次受伤，造成身体气血亏损严重，此番在与狼群战斗中又心力枯竭，风寒外侵，病情来势汹汹。”

听秦医使这么说，宋氏揪心的疼。

班氏却是无感，她来也不是真关心这个小贱种，不过是因为苏沅救了她一双儿女，她这个做嫡母的若是不走这一遭，怕落人口实。

她冷漠问道：“可有对应之策？”

秦医使：“臣等正在商讨。”

班氏略略点头，后免了其他人的礼，由汪楼扶着继续往寝卧里走。

刚起身的唐瑾桐见状，心下一紧。

九公主身上的伤虽不知是何人所为，但若让皇后班氏瞧见了告到御前，不仅九公主的名节全毁，说不定会借此对九公主施以严惩要了她性命。

公主未婚失贞，有辱国体。

上一位便被赐鸠酒以示贞烈。

“皇后殿下，九公主正在温针灸，烟雾较大，恐有损凤体。”唐瑾桐快一步挡在屏风侧。

班氏抬眸往里面望去，因着怕九公主着凉，屋内窗牖紧闭，床内床外的确萦绕着一层薄薄的烟雾。

实说话，她一个走过场的看不看无所谓，但此刻御医们宫人们都杵在那，她天下之母岂有退开的道理。

班氏说给众人听：“小九虽不是本宫亲生，但作为嫡母也不能厚此薄彼。烟不烟的没关系。”

说着继续往前，但身前的唐瑾桐却未让开。

班氏眉头一皱，汪楼立即会意，上前一步照着唐瑾桐的脸就一个巴掌：“皇后殿下要探问九公主，你是听不明白吗？”

唇角被扇出血来的唐瑾桐“扑通”跪了下来，匍匐叩拜道：“奴婢是为殿下凤体考虑，不是有意冒犯。”

唐瑾桐咬死这个说法。

不远处的宋氏奇怪，唐瑾桐是个知礼知节进退有度的人，绝不会糊涂到犯这种错误。

她跑去唐瑾桐身边一同跪下求情：“殿下，唐司药在尚食局供职多年，这么说肯定是有她的道理，不如问问秦医使是否如此。”

“唐司药所言正是。”秦医使回道。

班氏扫了圈众人，挑眉道：“即使如此，汪公公你替本宫去瞧一瞧。”

话音未落，汪楼一个箭步冲入屏风后，唐瑾桐来不及阻止，却又眼睁睁看着汪楼飞了出来。

夜阑双手环胸，立在原地。

班氏见汪楼被打，面露愠色对着夜阑喝道：“大胆刁奴，竟然敢殴打本宫的人。来人，把她给本宫抓起来杖刑。”

门外又冲进几名身形高大的内侍。

夜阑勾唇冷笑，就没有怕的。

正当两边剑拔弩张，陆忱缓缓走进正厅，狭眸眼风扫过众人，冷声质问：“哲城公主病重，何人在此造次？”

被打的汪楼连滚带爬站起来，应道：“皇后殿下在此，陆秉笔不先行礼吗？”

陆忱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伸手轻抬。

身后陈示善会意，立即将盘中圣旨放到他手心上。

“陛下有旨。”

班氏领头下跪听旨。

陆忱面无表情地展开明黄卷轴，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九女哲城，护国有功，勇气可嘉，乃皇室之表率，实为正统血脉，以后为母，钦此。”

听闻皇帝将小贱种记到自己名下，班氏的脸色着实不好看，回头瞪着宋氏。

宋氏则一脸愣怔。

能摆脱她这样的母亲，是苏沅的福分，理应高兴。

她含泪深深叩拜：“谢主隆恩。”

陆忱朝跪着的众人走去，错开皇后，竟伸手虚扶起宋氏道：“敦昭仪请快些回箓竹轩，陛下给您的圣旨很快就要到了。”

班氏听完更是气恼，起身后即刻拂袖而去。

一盏茶后，唐瑾桐收了针，秦医使与其他御医商讨好药方，并亲自回太医院配药熬煮。

众人散，内侍端来锦杌，陆忱坐与苏沅床榻旁。

唐瑾同收拾好药箱，一步三回头，终于下定决心，对陆忱躬身道：“秉笔，奴婢有些话可否问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