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沅可不想和这鬼煞神熬一晚上。

就算她身体吃得消，她的小心脏也禁不起这么吓。

咬了咬唇边软肉，理直气壮又做贼心虚地说道：“我该说的都说了，是督主您偏不信。”

陆忱嗤了一声：“这么说还是我错怪你了？”

“不敢不敢。”苏沅疯狂摇头，使劲拍马，“督主英明，督主说的全对。”

“少给我油嘴滑舌。”陆忱不是有耐心的人，可对她是少有的容忍，“起来。”

苏沅揉了揉适才撞疼的膝盖，正欲坐回去，又听烦人精陆忱道：“我说让你坐那了吗？”

好嘛！到底想要她怎么样？

陆忱有着刀削般下颌线的下巴点了点身旁的圈椅。

就算心里千百个不愿意，苏沅还是听命坐到了他身旁。

刚坐下，擦剑的白绢扔进她手心里。

陆忱道：“把脖子擦干净。”

说完立马又补了一句，“碍眼。”

苏沅气吐血。

她边擦着边听他道：“今日的胆量不错，是个合格的马前卒。不管殿下求的是谁，既然进了讲学堂，现在我告诉你那人是谁。”

*

后半夜的皇宫深静寂寥，偶有几盏风灯如同天上星子般点缀在殿宇廊下。

阅景楼二层，一条崖岸清隽千仞无枝的身影立在栏边。

陆忱负手而立，瞳仁里映着对面亮起复而熄灭灯火的延晖阁。

不消片刻，一个身姿窈窕的黑影，如鸮般飞过深宫高墙。

风吹起陆忱鬓边碎发，黑衣人落在他脚下，单膝跪地。

“她睡下了？”陆忱问。

夜阑不敢隐瞒：“用了点迷香。”

陆忱挑眉。

夜阑解释：“实在是九公主狡诈的狠，属下怕一个不留神，她又做出什么不可预测的事。”

话音未落，不敢抬头的夜阑，似听见头顶传来主子的轻笑声。

不是那种冷笑，是带着点无奈的味道。

但很快收住，又听他声音恢复如常：“少用点，傻了不好办事。”

“是，督主。”

他问：“她可有什么异常？”

说异常，全都是异常。

这九公主哪有之前她收集到的情报的模样。

说正常，她再正常不过。

如今才是一个帝国公主该有的气度与胆识。

夜阑不知如何回答，顿了下才道：“并无。或许之前收集的情报有误。”

“你也觉得她从前的种种都是装的？”

夜阑愣住，脑中回味“也觉得”这三个字督主是何意。

“属下只是猜测。”

陆忱深邃的目光落在天际的边缘，像是要望穿时空。

若是如此，他想知道——

从前她对自己也是装的，还仅仅是为了那个“陆忱”？

黑眸迅速覆上一层雾气，嗓音低哑地有些压抑：“继续看着她，事无巨细向我汇报。”

夜阑拱手：“属下明白。”

陆忱道：“她想做什么就随她去，别让人伤了她。”

夜阑想是督主指箓竹轩发生的事，刚要回，又听他补了句：“若是她对别人提起我的事。”

顿了下，“杀了。”

夜阑呼吸一滞。

听督主前半句话的意思，以为九公主在督主心里是个特别的。

原来是特别无关紧要的。

*

第二天苏沅醒来，觉得自己头重脚轻，曾经的感觉如潮水般涌来。

最后她将身体不舒服的缘由归结为——见到陆忱生理性不适。

夜阑面不改色地请示她：“公主，需不需奴婢请太医院的御医过来瞧一下？”

苏沅想了想，摇头道：“不麻烦了，请太医入内廷还需司礼监批拟。也不是大毛病，我自己去一趟司药司就好。”

为了方便统一管理，内廷六局二十四司都集中在皇宫内务府一处。

从延晖阁去要穿越大半个皇宫。

联排的直房她小时候经常来，为的是治疗被苏倾弄出的大小伤。

那时的人势利，只有唐瑾桐愿意向她施以援手。

如今她们还是同样的势利，只不过是势利地讨好她这个不知道为什么却突然得了势的公主。

“哲城公主万福金安。”

“哲城公主安。”

“……”

问安声此起彼伏，苏沅无心应付，匆匆走过人群，见唐瑾桐在司药司门口的庑廊下为一小宫女包扎伤口。

心里一漾，提了裙摆飞奔过去。

“桐姨。”

唐瑾桐听见声音，侧头看见是九公主，眼底一热激动地站起身，下一刻却是规矩地欠身道：“哲城公主万福金安。”

礼还未完全行到位，交握在小腹的手被苏沅扶住，抬眸见她笑颜明媚，听她道：“安，见到桐姨我什么都安了。”

眼见四下众人露出惊异之色，唐瑾桐连忙拉着她的手带入司药司内堂，边走边嘱咐：“九公主，您私下里这么称呼奴婢，奴婢欢喜。

但自古贵贱有等，亲疏有分，长幼有序。奴婢不能让您惹人闲话。”

苏沅不是个不明事理的，只好一口应下：“好啊！唐司药。本公主知道了。”

唐瑾桐宠溺地点了下她的鼻头。

唐瑾桐十六岁入宫为女官，如今已有十四个年头，看着九公主如豆丁般大小慢慢长大。她已经不再做出宫嫁人的打算，在她眼里九公主就是她心里说不出口的女儿。

这是她的秘密。

两人站在一处，唐瑾桐问：“公主来奴婢这，是有哪不舒服？”而后又眼尖地看见她脖子上细小的伤，“公主您脖子上怎么会有剑伤？”

苏沅一愣：“这么明显？”

唐瑾桐摇头：“也不是，奴婢处理伤口多了，自然能一眼分辨，其他人不一定。

您快告诉奴婢是谁伤的您？”

苏沅微微侧头，余光瞥向不远处的夜阑，自从上次和那团白雾交谈被听见，她便知道夜阑的耳力特别好。

所以她说：“是被父皇的禁卫军伤的。”

禁卫军佩刀，圣驾面前，就是太子也是说杀就杀。

这个说法说得过去。

夜阑左手上有把袖中剑，上一世她最后替陆忱屠戮谢府时苏沅才知道。

见夜阑握紧的拳头松开，苏沅知道她听见了，而自己回答的不错。

信了的唐瑾桐立即说：“奴婢这就去拿抚痕膏给您。”

唐瑾桐脚步甫一动，人又被苏沅拉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