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系着母亲，苏沅不愿与她辗转推诿，单刀直入道：“我娘现在何处？”

对于她的逼问，虞重华依旧笑颜盈盈，削葱般的食指戳了戳她的心口，还嗔怪起她来：“沅儿早点来母妃这，不就知道了。”

见她还打趣自己，不肯直言，苏沅真有些急了，眼眶发红。

“娘娘，我真没有出卖督主，求你们高抬贵手放过我娘。”

未想虞重华却是对着她俏皮地眨眨眼，以指抵住唇。

苏沅不明所以。

此时，熟悉的声音在虞重华的背后响起。

“娘娘，看十七皇子说的多好，就快叫娘了。这可比沅儿小时候早了许多，真真是个聪明孩子。”

锦衣华服的中年妇人抱着咿咿呀呀学语的稚子从殿内走出。

见到苏沅，宋氏先是一愣，看她眼眶红红的，心里担心：“沅儿，你这是怎么了？”

苏沅不想叫母亲知道自己眼下的处境，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没什么，听姜美人说德妃娘娘在令贵妃娘娘这，哲城特意过来看看。”

不待两人说什么，苏沅忽地抓住宋氏的手腕，暗示她道，“德妃娘娘，哲城想您煮的阳春面了，我们快回去吧。”

说着就拉她走。

立在一旁的虞重华没有出声。

走了两步，倒是宋氏叫了停：“沅儿。”

苏沅愣愣回头。

宋氏手里还抱着十七皇子，表情为难道：“娘刚答应贵妃娘娘，留在琼华宫照顾十七皇子几日。

阳春面的事过些日子娘再给你补上？”

苏沅不置可否，神色惶恐地看向不远处站在廊檐下的令贵妃。

她笑若桃花，身姿迤逦地从阶上下来，走到宋氏身边，从她手中把孩子接过，逗弄了两下才缓缓道：“你母亲住在这，哲城你才能心无旁骛地完成陛下交代的事，是不是？”

虞重华问出“是不是”的时候，苏沅的心直接沉入了谷底。

陆忱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

他是在警告自己，他若是有事，她的母亲也好不了。

宋氏见女儿脸色有点白，安慰道：“贵妃娘娘已经将陛下让你查案的事告诉娘了。那种地方哪是你个女孩子家能去的，也不知道那谢少事是怎么想的。

上次不肯娶你闹到自己下大狱，如今可好，还要拽着你一起。哎～我……”

说着说着，宋氏嘴里的话变成了埋怨。

苏沅不想母亲误会先生，但也担心在虞重华和陆忱那探子面前过多偏袒先生，而遭陆忱记恨，只得岔开话题。

“娘，女儿只是想知道自己的四位驸马候选人到底是因谁而死。要没个交代以后谁还敢娶女儿。”

只要一提婚事，哪个当妈的不上心。

犹豫半晌，改了口：“那你自己当心了。”

此后宋氏又交代了几句，虞重华也不挽留她，苏沅随即离开琼华宫。

苏沅走后，跟在虞重华身边那榆木疙瘩，忽地开口：“娘娘擅作主张，督主知道了要不高兴的。”

虞重华狐媚的眸子定定看着他，眼底的那股子期待中带着点小兴奋掩都不掩饰。

“他高不高兴本宫可管不着，本宫高兴就好了。”

不知为何小内侍突然红了脸再没说话。

而此时走在漫漫宫道上的苏沅却是两番心思。

心脏像是被撕成两瓣般剧痛无比。

她这一生终究是要被陆忱操控着。

对于先生，一切不过都是自己的妄想。

若是如此，不如将此次的查案当成与先生的最后一次接触，也算是了了自己前世今生的心愿。

秋风起，吹皱了一池春水。

吹进心湖，微波荡漾，有那么几滴夺眶而出。

……

第二日。

谢澍与苏沅约定在东华门见。

当外方内圆的劵洞走出一条袅袅身形时，立在马车旁的谢澍微愣。

门洞内阴影下，少年一袭白色暗绣百叶云纹便袍，腰带上垂下长长的玉坠，走动间微微压住跳脱的步伐。

甫一走出阴影，淡光打在“他”俊美秀气的脸上，细长的睫毛似有绒光，将“他”骨子里的稚气烘托出来。

“先生。”苏沅走到谢澍面前轻唤他。

片刻，谢澍才将将收回心神。

苏沅以为自己没能完全按照先生的嘱咐穿衣，心里有些忐忑，小声问道：“先生，可是学生有错？”

谢澍摇头轻笑：“殿下这么打扮煞是好看。”

被这么突然夸了句，苏沅粉白的小脸蹭的一下火烧起来。

撩起前袍也不要人搀扶，像只耗子般一窜头打帘进了车厢。

谢澍看着她这般举动，眼角含笑。

这才是她该有的样子。

不一会谢澍也入得厢内，不过与苏沅对角而坐，拱手道歉：“微臣本不该与公主殿下同乘，实属无奈，还请殿下宽恕。”

苏沅摆手：“先生思虑周全，学生怎敢怪罪，如今在外办公，还请先生直呼学生姓名。”

“不……”可。

刻在骨子里的尊卑有别，让谢澍下意识拒绝，可转念一想又觉不妥：“也是，如今殿下的身份是东宫宾客，那微臣就越矩了。”

苏沅想，他何止唤过自己苏沅。

曾经两人灯下研墨习字时，先生总要唤她好几遍“阿沅”。

“阿沅，认真点。”

“咳咳……阿沅，手别握的那么紧。”

“阿沅，谢谢你还陪着我这个废人……”

“……”

“殿下？”谢澍叫了她几遍，发现她不知在想什么，眼含泪光地盯着自己。

谢澍竟被她看的心底一刺。

意识到自己失态，苏沅赶紧掩饰好情绪，挑眉问道：“大人何事？”

看她比自己更早进入状态，谢澍淡淡一笑：“我们到了。”

北镇抚司。

大门口，锦衣卫指挥使齐宣已经等候多时。

他三十上下，面容轮廓刚毅，身穿四爪飞鱼黑色官服，腰配鸾带。

见到谢澍下马车，携众人跪地朗声道：“见过钦差大人。”

指挥使正三品，少詹事正四品，理应谢澍向齐宣行礼，但钦差大过一切官员，相当皇帝亲临。

谢澍颔首：“齐大人请起。”

“谢大人。”

齐宣起身后，犀利的目光便直直落在谢澍身后娇小的身形上。

能做到特务头子，北镇抚司指挥使什么牛鬼神蛇没见过，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

女扮男装，还是极美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