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毕，抱起她放在床榻，转身大步离开。

一道石门隔绝了彼此。

陆忱完全隐在甬道的黑暗中，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小手攥紧着，说不出的痛与窒息。

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亲人在他面前一个个凄惨逝去。

薄唇轻启喃喃自语：“苏沅你到底有没有心？”

与此同时，石门的另一边，少女团缩在床榻一角。

佛珠从她的腿间滑落，在嫣红的肌肤上留下一道晶莹的水渍。

苏沅下意识将它当成那个阴晴不定凶残成性的男人，踢得远远的。

陆忱离开后，阿飘没有立即从苏沅的身体里出来。

与其说它尊重不愿亵渎她，实则它是无法面对自己，面对这么善良的女孩。

沉默地拾起地上的衣服，胡乱地穿上，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的密室。

直到接触到外间阳光，周身才温暖不少，但心底的寒意却始终挥之不散。

找了处没人的地方，屏退左右。

“你走吧。”

一道白雾幽幽从她心口钻出，绕着她的身子转了好几圈，声音缥缈。

“阿沅——”

“你快走。”

苏沅淡淡地重复这句话，“你留在皇宫迟早会被陆忱发现，到时候我们俩都得遭殃。”

以为苏沅会问自己要个解释，可从少女没有表情的脸来看。

她的麻木比愤怒更让它无措。

阿飘再没说什么，风一吹，散了身形。

天地间幽幽回荡着三个字。

【对不起。】

其实苏沅没有责怪它的意思，人都有苦衷与秘密，而自己救它出于自愿，出现任何后果她愿意自行承担，与他人无关。

只是觉得有点累。

想到陆忱那句话，觉得自己前路渺茫，甚至觉得等他厌倦自己都不可能。

死都不会放过她。

抬头望天，几只神鸦掠过苍穹，飞上城墙头，停在红衣男子身边“嘎嘎”叫了两声。

站在城楼上的陆忱看向那阵白雾升起的地方，黑眸微眯。

身旁的陈示善顺着他看的方向望，偌大的皇宫并无异常。

他躬身禀告：“秉笔，周千户求见。”

远处伤愈的周恕大步而来，见陆忱单膝跪地抱拳道：“督主，鬼赤力一行进城了。现在正下榻在鸿胪寺下的会同馆。”

陆忱收回视线，微微颔首：“继续盯着，有事直接向我汇报。”

阿飘是吧！

想嫁谢澍是吧！

我倒要看看，大鸢若没有了，你还怎么和你心爱的郎君在一起？

……

自太和殿妖祸过去已有七日，一切看似一如既往，但平静的朝廷内外出了三件大事。

一是太子苏醒，却被钦安帝以身体不适为借口，褫夺了他监理辅国之权，送往颐和园养病。

明眼人都看出来，这是要将太子苏之易摒除出权力的中心。

至于为什么没有立即被废，正如首辅谢铮请命一样，等着秋贡结束后，再一并算账。

二是也因为太子被罚之事，皇后班氏白衣素颜，跪在紫宸殿外脱簪请罪一日一夜，但钦安帝并未相见。

至此皇后一派失势，班氏也因此病倒缠绵病榻。

三是今日太和殿万国使臣觐见，瓦剌世子鬼赤力替父阿玉齐老可汗求娶大鸢嫡公主震惊朝野。

而钦安帝暧昧不明的态度，更让朝臣不解。

明明对方是战败国，为何皇帝不直接拒绝他们无礼狂妄的请求，引发众多猜测。

而坊间议论最多的是钦安帝要嫁哪位嫡公主？

早些时候，得到消息的宋氏赶来延晖阁，见到苏沅便扑了上去，哇哇大哭。

“我苦命的女儿，要不是太子发癔症杀了那四位准驸马，你怎么会轮到去蛮夷之地和亲？

还是个快花甲的老头，比你父皇年纪还大。”

苏沅倒是平静，轻抚母亲后背给她顺气，淡淡道：“谁说一定是女儿去？嫡公主又不是我一个。”

“话是这么说。”宋氏收了收眼泪，“可六公主是皇后嫡亲的女儿，她怎么会同意让六公主去受这份苦？”

苏沅扶她坐下，斟了杯茶给她，缓缓和她分析：“如今皇后地位大不如从前，连她最倚仗的太子也被父皇摒弃，只要父皇意属苏倾，皇后也无能为力。”

听她说的颇有道理，宋氏稍稍安心，可转念一想又急道：“若是那瓦剌世子指定要你呢？

娘听说大漠上的人粗鲁蛮不讲理，抢女人和抢牲口一样。”

苏沅抽了抽眼角。

回想起上一世，草原上女人哪是牲口，是牲口不如。

尤其她们这种汉族女子，白日干活晚上供人发泄，一晚就是好几个。

牲畜还能休息一下，女人只能日夜不停地干。

苏沅安慰母亲：“我不让他见就是了。以六皇姐的美貌怎么也轮不上我。”

鬼赤力好色，早早就娶了世子妃，可依旧侍妾成群。

这样还不够，明知道她是自己父亲的阏氏，在和亲的銮车上便指染了她。

也许让他见过苏倾，能省去不少麻烦。

“可今夜国宴，按照礼制你必须参加。”宋氏依旧不放心。

“我想办法避开就是了。”

见女儿说的信誓旦旦，自知没有能力的宋氏也不再多言。

她早想好了，要是苏沅真被钦安帝指婚瓦剌老可汗，她就跪在紫宸殿前以自己当年对钦安帝的救命之恩，换女儿下半辈子的幸福。

宋氏走后，苏沅揉了揉头，叫来宫女：“你去司礼监走一趟，说本宫头疼要请秦医使。”

宫女应下：“是，殿下。”

苏沅本想叫桐姨来给自己做个伪证，可国宴事大必须由太医院的御医出具诊断。

而后妃公主要请御医还得通过司礼监安排陪同，毕竟御医私通后妃历朝历代屡见不鲜。

一炷香的功夫，宫女回来。

苏沅并未见到秦医使，连个其他人的影都没有。

“人呢？”

宫女为难道：“回、回殿下，司礼监的人说，御医们都去会同馆备班，太医院实在抽不出人手。

让您自个忍着点，别耽误了晚宴的时辰。”

苏沅愣住。

她早不是那个不受人待见的破落公主，一个救大鸢救皇帝身份高贵的嫡公主，还会遭到奴婢的刁难？

一定是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