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她这么一搅，现场气氛倒是缓和了不少，但她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全落在了陆忱的眼底。

狭长的黑眸微微眯起，目光又转向谢澍那处，他的过于镇定也令人生疑。

自己才翻出太子参与侵田案的事，给谢澍施加压力，晚上东宫就出现妖物。

看来他远比自己想象中的难对付。

男人妩丽妖孽的脸上透出一丝兴奋的笑意，但稍纵即逝。

棋逢对手，抢起人来更有劲。

而谢澍的凤眸也同时看向陆忱，激烈的花火在人群缝隙间相撞。

又交错而过，最后落在了少女认真思考的脸上。

她，还真不容小觑，这么快就联想到了。

再后来的事，大家都已知晓。

东宫内侍通报紫宸殿，钦安帝紧急召集文武首领，太子属官，京城治安官员，当然还有他的心腹宦臣。

至于班氏，她是太子的亲生母亲，自然也有必要通报一声。

而叫虞重华纯粹是因为钦安帝担心她被黑眚给看中，那可是他的心肝宝贝。

最后让苏沅进来，或许钦安帝的内心是希望她梦中神明的庇佑。

正当众人身陷在事件真假的疑云时，为太子诊治的太医院医使秦治岳从苏之易的寝殿走出。

由于匆忙，三两步间竟从阶梯上滚了下来，跪趴在钦安帝面前。

“太子怎么样了？”

尽管钦安帝语气焦急，但他与太子间的关系，因着皇后母族的势力，远没有外人看上去的那么相亲融洽。

一个提防儿子弑老子篡老子的位。

一个担心老子以为自己会弑父篡位，而对他动了杀心。

但这句问多少还是带了点纯粹的父子之情。

作为皇室御用大夫的秦治岳，比起一般文武大臣能更多的接触到天家秘史，自然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

他据实以报：“太子殿下气息微弱，心神不稳，有受惊危象之兆。”

钦安帝还没发话，一阵嚎哭声在人群中炸响。

班氏冲出人群，要往寝殿去。

陆忱使了下眼色，顿时两名身强体健的内侍将她拦下。

班氏声嘶力竭地大喊：“你们这些狗奴婢放开本宫，本宫要见易儿。”

甚至动手不断扇那两名内侍的耳光。

但没有秉笔的指令，他们就算是被皇后打死也不会放手。

见他们无动于衷，疯狂的班氏扭头看向皇帝，泣声道：“陛下，易儿可是您的亲儿子。”

钦安帝面色铁青，但他不能像皇后般失态，他有他的帝王的威仪。

只用眼神让秦治岳继续说。

秦治岳不敢耽搁，拱手对皇后揖礼，再对钦安帝道：“微臣已经替太子殿下施针，配以安神固元的药丸，殿下性命暂时无忧，只是……”

“只是什么？”班氏的心情太迫切。

秦治岳不敢隐瞒：“只是何时清醒不得而知。”

班氏忽地大叫：“你这个庸医，陛下换人来给易儿看病，再不行就找苗疆的巫医。易儿不能有事、不能有事。”

听到唯一的儿子可能永远醒不过来，班氏惊慌地语无伦次。

她已经失去了爱人，绝不能让自己的孩子有事。

“够了，皇后。巫医驱邪岂是母仪天下的人能说出来的话！”

钦安帝面露愠色，皇后失仪让他在大臣面前颜面尽失。

班氏为了儿子不管不顾：“他是我儿子，只要有人能治好他，就是神棍道士……”

她话没来得及说完，忽地头颈一软，人晕了过去。

众人不明所以。

倒是苏沅下意识摸了下发凉的脖子。

好像每次陆忱摁她这，自己就如班氏般意识全失，等第二天醒来，浑身又有股说不出的异样感觉。

既疲累又满足。

在内侍扶着昏迷皇后的同时，陆忱神色从容地走到钦安帝面前，请示道：“陛下，皇后殿下情绪过于激动以至晕厥，还是速派人送回坤宁宫，请御医六局女官医治照顾。”

钦安帝抬手压住狂跳的眉心，算是默许。

送走班氏后，钦安帝命秦治岳及太医署全力救治太子。

“治不好，就提脑袋来见朕。”

秦治岳领众人战战兢兢表了忠心，迅速回到太子寝殿，使出浑身解数保住自己与全家人的性命。

这个时辰对于年逾五旬的老皇帝来说，精神体力已经难以为继，对着陆忱道：“陆卿，你替朕继续问。”

陆忱领命：“是，陛下。”

对于钦安帝的决定，作为首辅的谢铮面上有些挂不住。

但说到底皇帝对外臣还是不放心，认为只有这些无根无家的内臣才是一心一意对他。

“今晚前，太子殿下可有异常？”

陆忱不信鬼神之说，也不信苏之易会突然病重。

一切事情的缘由在于他揭露了侵田案与逼谢澍尽快了结“驸马”案。

他要知道，谢澍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不出陆忱所料，月光下，芝兰玉树的男子替内侍回答了他的问题。

谢澍对钦安帝道：“微臣作为太子殿下的属官，对殿下的身体状况最为了解。不如由微臣作答。”

钦安帝点头。

谢澍继续道：“回陛下，今日前太子殿下并无异样，只是今日早朝结束殿下回宫后，像是得了失心疯，在大殿内无顾大发脾气打砸物品。”

他的话得到大部分东宫宫人的佐证。

包括陆忱暗插在其中的番子。

钦安帝蹙眉问道：“所以太子被妖物附身早就有迹可循？”

谢澍没有立即作答，而是停了一息，沉声道：“是。”

陆忱忽地意识到谢澍大抵想做什么，紧接着问：“谢少事真认为有黑眚的存在？”

他这一问，谢澍没什么表情，倒是跪着的四人惶恐不已，对着钦安帝磕头求饶。

“陛下，奴婢们所言句句属实，真有瞧见一团白雾从太子殿下身上窜出。

它还化了人形，看奴婢们举了火把，便匆忙穿墙逃走。”

听他们叙述，的确是史料上记载的黑眚习性。

难道这世上真有妖物？

钦安帝不信，若真有黑眚，说明他德行有亏上苍降罪。

对于一个弑侄篡位的皇帝来说简直就是致命的打击。

陆忱不信，若这世上真有鬼神，为何会让父亲与大哥这样一生与人为善的人含冤而死。

他只信人定胜天，有仇自己报。

可苏沅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