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话怔住的不仅是杨云崧杨云维，苏沅也呆立现场。

所以他真的与杨家有私仇。

不等地上的人有反应， 陆忱恭顺地伸出左手递到苏沅手下。

苏沅愣了下，而后动作自然地搭在他前臂上。

又踩着周恕上了马车，随着马铃声一行人渐渐没入夕阳的余晖中。

离开杨府范围内，雕刻着海棠花的窗牖，一只小巧白皙的手伸出蓝色绉纱，掀起一角。

陆忱边走边侧目望去。

圆润有光泽的指甲间夹着一根白色羽毛。

不大的窗牖内只露出少女的精致的下颌和樱桃似的唇妆，少女的声音宛如玉珠落盘：“我在杨妙仪房中发现一个上锁的衣箧，里面只放置了一件舞衣。

不知是不是督主口中的特别之物。时间仓促，恐被人发现，就只取了胸衣上的装饰品。”

陆忱伸手接下，仔细翻看，勾唇笑问：“殿下可知霓裳羽衣？”

苏沅愣了下，随即脑袋伸出窗牖，不可置信：“你说这是那件仙衣？不该是五颜六色的吗？”

陆忱收起羽毛，摇摇头：“世人只知霓裳羽衣蝉纱薄饰，珠围翠绕，五色羽毛。却不知《楚辞》中记载，青云衣兮白霓裳。

唐玄宗在月宫中看见的是丝绸在光的照耀下，映出流光溢彩的素练。”

听他这么说，苏沅觉得自己好没文化。

可这裙衫再是珍贵，也不像是什么特别之物。

她想问，但陆忱不像会告诉她的样子。

犹豫间，陆忱叫来周恕。

周恕将缰绳转交给另一个锦衣卫，到陆忱身边候命。

陆忱有吩咐夜阑：“你送殿下先去，千万确保她的安全，当心杨云崧的人。”

虽说今日梁国公府之行还算顺利，但杨云崧将府上护院换成了杨家军精锐，可想他对自己还是起了防备之心。

如今苏沅坏了他们的事，杀她倒不至于，但整出个什么绑架侮辱未尝不可。

夜阑接令：“属下明白。”

陆忱与苏沅告退：“奴婢另有琐事，先行告退。”

苏沅答道：“督主请自便。”

陆忱走后，鸾辂沿朱雀大街继续往东。

朱雀大街乃是京城连接皇城的主干道，平日里商贩较多，而诸多官宦世家都沿此街居住。

苏沅正挑帘兴奋地看着宫外的新鲜事物。

她人生前十六年里，唯一一次出宫，却是因为谋害皇嗣的罪名被送去东厂厂狱。

再后来她就去大漠和亲了，那里春夏秋三季满眼全是草，到了冬季就只剩下黄沙和白雪。

等她回朝嫁入谢家，因着谢澍的身体她很少出府。

所以此刻她看什么都新奇，还拉着唐瑾桐问东问西。

“桐姨，那圆溜溜红彤彤串成一串的是什么？”

“糖葫芦。”

“好吃吗？”

“很甜。”

“夜阑，我想要一串。”

很快苏沅手里多了一串糖葫芦。

“那胭脂色真特别，夜阑去买一盒，我要送我娘。”

“夜阑——”

“夜阑——”

“夜阑——”

夜阑被她叫的气血逆流，恨不得将满手的东西甩她脸上。

要不是督主对她有恩，她一个堂堂江湖女侠何至于被一个小丫头片子呼来喝去。

“夜阑。”

夜阑咬牙切齿：“九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你快让开点，别挡着我。”

马车路过一个十字街巷，一顶不起眼的青盖轿子停在一处高门前。

正啃着糖葫芦苏沅正巧瞥见，那府邸门檐匾额上刻有萧府二字。

上一世她没去过萧景微的家，但此朱门上七横七竖的门钉，也就正一品太师太傅萧家能享用这样的规格。

苏沅眯眼看远处：“萧太傅在与谁说话？”

萧太傅她是认识的，上一世他有参加她与谢澍的昏礼。

倒是与萧太傅面对面，背对着她的男人苏沅颇为好奇。

从萧太傅对其恭敬的态度来看，应该是个身份不低的人。

宫里的人唐瑾桐比她熟，凑了一眼，回苏沅：“是汪公公。”

“啊？！”

苏沅嘴里的糖葫芦“唧”掉在地上。

汪楼是皇后班氏身边最得力的鹰犬。

他来萧家干什么？

难道要逼萧家主动退婚？

“公主，你在看什么？”夜阑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

“没……没什么。”担心夜阑又会去陆忱那打小报告，苏沅赶紧从窗牖外收回头和手，哈气连篇道，“我有些乏了，先睡一会。”

这一睡不知道过了多久。

等再睁开眼时，天色已黑，马车停在一处院内，而桐姨不在轿内。

苏沅揉了揉眼睛，急急叫了两声：“桐姨，桐姨你在哪？”

蓦地，轿帘被掀开，夜阑臭着张脸道：“唐司药先回宫了。”

尚未完全清醒的苏沅，脑子卡了一下壳。

桐姨先回宫了？

那自己在哪？

“这是哪里？”苏沅被夜阑引着下车，是个二进制的院子，不大但很清雅。

打扫伺候的仆役好像不知道她的身份，见到她没有行叩拜大礼，而见到夜阑也只是微微躬身，没有一点声响，像是……哑巴。

夜阑将她带到小花园里，而后才回答她：“这里是督主的外宅。”

苏沅愣了愣。

她知道陆忱在宫内住阅景楼，宫外住东厂值房。

但从未听说他还有什么外宅。

完蛋，自己又多知道一个陆忱的秘密，她离死又进了一步。

“督主请九公主在此等候。”

苏沅心里有很多疑惑，但此刻只能压住。问夜阑她也不会说，只好见机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