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染行至李君离身边，为她系上面具，指尖触及她的发丝，感受到些许凉意。

“殿下一定要救他们吗？”

司空染指尖落在李君离耳边，李君离抬起头，见司空染眉眼染上了一丝忧虑，笑了笑，“我与一人做了一份交易，只有救了他们，我才能得到答案。”

“好。”司空染揉了揉李君离的耳垂，释然一笑，迅速系好面具，唏嘘道，“殿下需要微臣做什么，尽可吩咐。”

李君离见他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顿觉好笑，抬起袖子掩嘴轻笑，“走吧，要带上寒文吗？”

司空染稍作思索，点点头。

司空府的墙头边，司空染搂着李君离，侧过头交代寒文：“不远不近就好。”

话音未落，他已经搂着李君离飞身越过墙头，寒文微怔一刻，才跟上去。

夜间的春芳楼更加热闹，莘莘弦乐，不绝于耳。酒香四溢，杯盏交接，调笑声阵阵。

春芳楼的沁竹阁中，一位女子独自坐在月亮门边，摆弄着桌案上的茶具。

她身着碧色罗裙，十字髻搭着几只簪钗不俗不雅，妆容也是不浓不艳。手臂上的芍药刺青，在轻薄的广袖罗衫下若隐若现。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皆妩媚至极。

摆弄完茶具，将视移至月亮门外的街道上，街角有一盏星光灯徐徐而来。

不时，推门进来一位素裙女子，身子单薄，柳眉星眼。手中托着一盘葡萄及青枣，缓步行至月亮门旁，将瓜果置于桌上，劝道：“冯娘子，您一日只进食半握米饭，且只食青菜，身子如何受得了？我向妈妈讨了些瓜果，您还是吃些吧！”

冯司将落在月亮门外的视线挪回，看了一眼桌上的瓜果，温柔笑道：“梦仙，你吃吧，我不饿。”嗓音柔和清丽。

沈梦仙伸手捏下来一颗葡萄，剥了皮，递出。冯司无奈，只能接过送入口中。心想，几日前这小娘子还很害怕自己，如今倒是变了些。又怅然，人得变化可真快，或许他们本质便是如此，从未变过，是自己心盲眼瞎而已。

她本是富家小姐，长至十三岁时，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眉如翠，肌似雪，腰肢细柔，齿似含贝。远近闻名，求娶者欲将她家门槛踏破。

冯家只此一女，只想招一赘婿，拒掉了大部分求娶的人。余下之人要么长相不尽人意，要么门第相差太远。

冯司及笄那日，宾朋满座，远近邻里皆送礼上门，只为瞧上一眼这位传闻中的美貌娘子。

吉时到，冯司缓步出来，众人嗟叹，果然名不虚传。明眸皓齿，浅笑亦能勾人魂魄。

好巧不巧，冯司与人群中的一人视线交错，那人文质彬彬，儒家气质，她一眼便记住了他。

及笄后，上门求娶的人更多，每次冯司爹爹将前来求娶的男子画像拿给她看，冯司都摇头，直至见到那画中熟悉的眉眼。

冯司爹爹会意，请来那男子，打听清楚他的家境情况后，顿觉不错。

他说他乃浮州前刺史之子，只因父亲早亡，母亲久病后又随着父亲而去，只留下一些家产给他。那些家产皆在浮州，且他不善经营，只能全权交给属下打理，勉强能够糊口。

冯司爹爹见他锦衣华服，只道他是谦虚。派人带着画像前去浮州打探，果真有此人，身世也似他所说。既然他愿为上门女婿，便许下婚约。

许下婚约一个月后，冯司爹爹被山匪所绑，要赎金万两，还是黄金。虽然万两黄金冯家能凑出来，但需得变卖所有家产。

家中再无主事男子，只能由冯司的未婚夫婿来主持大局。

变卖房产田地，凑齐万两黄金，未婚夫却带着钱财一去不返。

家中宅院也被抵押出去，霎时间，仆人搬空府中之物，典当行提前收走宅院。

还涌出极多她分不清真假的债主，有让她做小妾抵债的，有真心想娶她却无能力替她偿还债务的。

之前受过她家恩惠的沱州头牌娘子，见她苦闷给她出主意，叫她做个清倌人，只需陪着客人读书写字，吟诗作画即可。说她长得如此好看，定然有人愿意出大价钱，债务很快便会还完。

几番思量，为还那些债钱，她决定听从头牌娘子建议，做个清倌人。她虽极度抗拒，但依旧为了偿还那些债钱，咬牙坚持下来。

还完债钱，她便不想再留，老鸨怎么可能让她这棵摇钱树离开，强行将她留住。甚至于，为了彻底留住她，未经她同意，便拍卖了她的初夜。

她原本已经心如死灰，但没想到拍下她初夜的人，竟然是她的未婚夫。

未婚夫在看见她的那刻便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地板被他磕的“咚咚”作响，连着几十个她才行至他身边，将他扶起。

未婚夫说自己带着钱财去换她爹，那些山匪不讲信用，收了钱不放人，还当着他的面将冯司的爹给杀了。

冯司大哭，他抱着冯司连声安慰。

后来，他又解释自己现身此处的缘由，他说山匪见他好手好脚，便将他扣在山上，日日当牛做马似得使唤。

他寻到机会才逃下山，一路沿街乞讨才逃回浮州，变卖了所有家产前来寻她。怎知她却入了此处，只能先拍下她的初夜，还给了老鸨一年的费用，说她往后都不用再去接客，待过一段时间他便将她带走。

冯司十分感激他，两支红烛，一方红巾，两盏清酒，便将自己“嫁”给了他。

那半年是她自家中出事后最快乐的时光，半年间未婚夫学着描女子眉形及花钿，越来越熟练，甚至于比她描得还要好，她笑道：“女儿家的技艺你倒是学得娴熟。”

未婚夫俯身在她耳边，轻柔道：“为了你，学再多我也愿意。”

未婚夫带着她去峰云酒楼吃饭，他的妻子寻来，她这才知道未婚夫已有妻室。

她失魂落魄地赔完钱财，回到花楼里，坐在镜子前。紧紧握着剪刀，红着眼眶，泪一滴一滴打在剪刀上，混着指甲掐出来的血水一起滴在裙摆上。

心中只有一种声音，便是他骗我，这半年的温存是假，蜜语是假，许诺也是假，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未婚夫再没来过，她本想听他解释，若他真骗了自己，便同归于尽。

没等来未婚夫，却等来水杉，水杉请她去京城，说公主看中了她的才华，想将她捧成岦国第一名妓。

她笑了笑，没问缘由，只提了一个要求，便是找到他未婚夫，查清楚她家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就同意随着水杉前去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