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是12月30日，自从小伊宁不在学校住宿已过了近半年。大雪为他们创造了机会——张雨可以有一个完整的晚上陪儿子学习。

婆婆在厨房忙活着，妹妹在客厅专心欣赏电视里的动画片。

三个人一进家门首先换拖鞋。

“妈妈！”妹妹一边喊一边跑到张雨身边。

“你们三人怎么一起到家啦？”婆婆从厨房探出头来问。

“我下公交车正好遇上了他爷俩。”张雨向婆婆解释。

“饭马上做好啦，赶快换衣服洗手准备吃啊。”婆婆说。

不一会儿，婆婆把饭全端到了餐桌上。班点放好五把椅子，把女儿喊过来，又把去卧室放书包的小伊宁喊出来。张雨催着兄妹俩先去洗手。

吃过饭，张雨陪伊宁学习。这是今晚她想做的第一件重要的事。她很高兴能陪儿子度过一个完整的夜晚。饭毕时婆婆一收拾餐桌，张雨就商量儿子进了他的卧室。她吩咐他把语文数学课本从书包里找出来，她随即拿过学习桌上语文和数学套题册。她问儿子：“先做语文还是数学？”伊宁回：“数学。”张雨从小伊宁刚刚放在桌子上的两本书中抄起数学课本，掀着前面几页纸问：“告诉我今天学的是哪部分内容？”

伊宁接过书，翻来翻去老半天，说话吞吞吐吐：“好像是这里。”

张雨看着他手指着的地方，惊愕道：“啊？前几天都学到后面啦，今天怎么又返回来学前面的呢？”

小伊宁瞄着这页纸上的内容，佯装若有所思了几秒钟，然后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张雨只好无奈地研究今晚要做哪组套题才合适。她瞅瞅课本目录，再把练习册里没做的那些页翻过来翻过去。她选好了一张题：八开纸那么大，分左右两栏。因是小学二年级内容，所以看上去字大行宽。

把前面所有页翻到下边垫着，今晚要做的那组题便呈现在最上面。然后张雨把练习册置于桌上小伊宁面前，道：“快做哈。”

她说完就转身趴在了小伊宁床上开始看手机。她翻出白天在服装店里自拍和让员工给她拍的那些照片，一张一张仔细欣赏。她卖的是女装，进货来的每一款衣服她几乎都会试穿一遍。凡是她穿着好看的，她一定会让员工为她拍照，或者对着镜子自拍。她会做些看起来很酷的pose。当然举着手机正在看屏幕姿势的那些照片大都是她自拍的。在这些照片里，手机遮挡着她自己的脸。她会一张不拉地把在店里拍摄的含有自己的照片都发到朋友圈，她觉得试穿衣服时的自己身体曲线很美，她不仅仅只想让人们说她店里的衣服时尚，而且也希望人们说她漂亮。

张雨长相并不差，除了那张嘴。身高158厘米，体重持续保持在95斤左右。以前是长发，现在齐肩；经常变换头发颜色，黑色挑染成乳白色，又全染成棕红色。眼睛大大的，习惯涂着淡淡的口红。

为给自己店里卖的衣服做广告，张雨白天已发了三四十条朋友圈，现在她还想发。她常常把喜欢的照片一次一张地发在朋友圈里。于是，只过了一会儿，她发出去了五六条。所发的每一个视频和每一张照片里，她的体型看上去都很瘦。

她拨弄出白天在店里录好的两个视频，轻轻点一下，再点一下，都发到了朋友圈里。

当然，所有这些，她皆是为广告。

“儿子啊，做完多少啦？”

张雨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左手舍不得放下手机，而且仍开着发朋友圈的页面，趿踏着拖鞋走到班伊宁身旁。伊宁不说话，虽然低着头，但眼睛却睨视着妈妈。张雨看到练习题纸上有许多空白，写出答案的题目竟不到三分之一。她气不打一处来，但又很无奈。她只是抬高了一点点嗓门道：“空着的那些题你都不会做吗？”

“嗯。”小伊宁声音很低，跟张雨的问话声形成了很大反差。

“怎么有这么多不会做的题呀？”

班伊宁不再吭声。

张雨只好拿起练习题纸，原地站着，瞄瞄儿子写出来的那些。她越看越生气，因为即便写出来的这些也几乎有一半是没做对的。班伊宁坐着一动不动，两只手交替着互相玩弄手指。他无聊、恐惧，担心妈妈会看出里面的错误。他知道自己做错了许多，因为刚才有些题他确实不会，他是猜着把所谓的答案写在纸上的。

张雨视线返回到这套题最上端，无奈地从头赶着，遇到空着的，先问：“这个不会做吗？”伊宁答：“嗯。”她便给他讲，讲完再让他做在相应的位置。遇到做错了的，她先让小伊宁把他错答案擦掉，然后给他讲，讲完让他再做在原处。一会儿张雨陆续讲完了四个题。小伊宁在纸上做着第四个题，张雨拨动一下预先放在桌上的手机，之前保存的一张照片忽地映入眼帘，是一个女顾客的老公偷拍的她的一张照片。

那是国庆节前的一个下午，店里来了一对小夫妻，看上去他们年龄跟张雨差不多。在女士自始至终挑选衣服的过程中，男士基本没帮助挑选衣服，他所有时间皆在观察张雨。女士去试衣间换衣服，男士竟目不转睛地盯着张雨看。张雨向来不在乎这种情形，她一直觉得自己很美，也希望穿在自己身上的样品衣服能被顾客挑中。一会儿，夫妻二人买好衣服离开。三个小时后，张雨意欲去店外停着的车里取东西。她猛然产生欲坐在驾驶室里玩会儿手机的想法。她让车门开着，因为她穿着短裤，过往行人轻易能瞥见她那两条雪白纤细的腿。刚才陪妻子来买衣服的这位男士再次路过这里。他看到了坐在车里的张雨。他躲在车左后方悄悄拿出手机拍下了一张照片。是第二天上午他独自到张雨店里，加她微信又把照片发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