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办公室的窗前，曹睿凝视着热闹的校园，心中却是一片纷乱。

他手里紧握着那份精心准备的专家名单，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或许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学术生涯、复杂的人际关系。深吸一口气，曹睿决定，按照罗院长的指示，主动联系这些专家。

第一个电话拨给了吕致教授。

“喂，谁呀。”电话那头，吕教授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但依旧保持着学者的温文尔雅。

“喂，吕教授吗？您好，我是江城大学的曹睿，文学院罗院长的助手，打扰您了。”曹睿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礼貌而谦逊。

“曹睿？有什么事吗？”吕教授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疑惑。

曹睿顿了顿，开始说明来意：“是这样的，吕教授，今年我们学院有两个国家社科基金要结项，想请您在评审的时候给予一些支持……”

话还没说完，吕教授就轻轻叹了口气：“小曹老师啊，听声音，你的年纪也不大，怎么也学会拉关系、走后门这一套了？不是我不愿意帮忙，但学术评审应当公正、严谨，而不是靠私人关系。老头子我实话实说，一个学者安身立命的本钱，应该是他的学术成果和学术思想，你们的这种做法，我是不太赞同的。”

曹睿感到脸上有些发烫，但他还是尽力争取：“吕教授，您的风骨在学术界有口皆碑，是我们后辈学习的榜样。这也是我们学院的两个重要项目，罗院长也非常看重。您看，能不能在不影响您原则的前提下，高看一眼、厚爱三分呢？”

吕教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说道：“曹睿啊，我们都是同行，多余的话就不说了，你应该最明白我的坚守。想当年，我就是因为不跑不送，才遭受过一些不公正的待遇，坐了好久冷板凳呢……唉，往事不必再提，你们好自为之吧。”

曹睿无言以对，心中一阵感慨。感情上，他非常理解吕教授的坚守。但在工作中，他必须落实罗院长的指示。

见电话那头的曹睿不说话，吕教授苦笑一声：“小伙子，你还太年轻，以学术安身立命的人，要走正道。算了，我也不为难你，告诉你们罗院长，一切以成果说话，我老头子不会偏向任何人，但也绝对不会压制任何人。”

话已至此，曹睿知道多说无益，只能讪讪地回道：“谢谢您的金玉良言，吕教授。”

接下来的电话，打给了黄珊教授。

手机“嘟——嘟——”响了两声，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清脆、干练的女声：“喂，曹睿啊。你好。”

曹睿连忙礼貌地问好：“黄教授，您真是好记性。前年在京州开会见了一面，您还记得我。多年不见，您还是一如既往地干练啊。”

黄珊爽朗一笑：“有什么事，直说吧，我忙着呢。”

曹睿继续说道：“好，当着明人不说暗话，今年我们学院有两个国家社科基金正在结项，罗院长牵头，我负责具体落实，评审结果领导想冲一冲第一梯队，还请您多多指导、支持。”

电话那头的黄珊没有说话，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她的声音才再次传来，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曹睿啊，按理说，罗院长之前对我帮助很大。知恩图报，弟弟啊，这点道理姐还是懂的。但实不相瞒，罗院长的这个项目，我其实觉得，它的价值有待商榷，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

曹睿心中一紧，他知道黄珊说的是实话，但还是尽力劝说道：“姐姐，我明白您的意思。但这也是我们学院的重点工作，罗院长非常看重，兄弟压力很大。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天，兄弟的事儿能不能成，就看姐一句话了。”

黄珊听了，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说道：“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会尽量做到公正、严谨的评审，同时也会考虑到江城大学文学院发展的实际需要。好兄弟，姐姐只能说这么多了。”

曹睿连忙道谢：“好的，姐，一切尽在不言中，兄弟感激不尽，一定会把您的意思转达给罗院长。”

挂断电话后，他的心情稍微轻松了一些，虽然黄珊并没有一口应下来，但也没有彻底拒绝。暧昧也是一种态度，曹睿知道，这已经是一个不错的进展了。接下来，他还需要继续努力，说服其他专家。

最后的电话，要打给白颂研究员。

坐在办公桌前，曹睿拧紧了眉头，手指紧紧地握住电话，心中反复思考，该如何说服这个家伙。他深知，白颂并非一个容易对付的角色，尤其是在涉及到自身利益的时候。

白颂，这位来自南方的小个子男人，除了优秀的学术成果之外，其精明市侩在学术圈内也是人尽皆知。

他对利益的追求毫不掩饰，甚至可以说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

然而，正是这种特质，使得他成为了一个值得关注的人物。

在这个竞争与合作并存的学术圈中，白颂让许多人既爱又恨。

曹睿明白，要想打动白颂，必须从利益出发。

只有让他看到足够的好处，才有可能赢得支持和帮助。

人在江湖飘，不怕人有所求，就怕人无欲无求。因为无欲则刚，刚就无所畏惧，无畏就无所顾忌。

混学术圈，那些黑眼珠没见过白银子的守财奴不可怕，那些看见俏娘们儿走不动道的老色胚也不可怕，反倒是，那些满脑子都是理想、原则、道义的花岗岩脑袋最可怕。

什么面子？什么平衡？什么默契？什么大局？什么人际？

只要路见不平，那些无欲无求的家伙，随时敢一声怒吼。由于时时刻刻占了个“理”字，那些私德有缺的大佬们除了装鸵鸟，还真拿这类人没什么办法。所以，有时候他们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通乱搅，偶尔也能扯出几条杂鱼来。

“白颂研究员，您好，我是曹睿。有个事情想跟您汇报一下，不知您现在是否方便？”电话通了，曹睿彬彬有礼地问。

“哦，曹睿啊，有什么事吗？我这儿可是忙得很，时间宝贵啊。”白颂在电话那头打着哈欠，但语气中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是这样的，今年我们罗院长有两个国家社科的重点项目要结项，希望能得到‘优秀’的评价。这对我们的团队来说非常重要，我想，或许您可以帮上忙。”曹睿把话说得既诚恳，又带有几分诱惑。

“哦，老罗的项目啊。都是同行朋友，给个‘优秀’没啥。但小曹啊，你要知道，签字确认这种事情，可是有风险的。经济学上讲，风险和收益可是正相关的哦。”电话那头，白颂研究员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而神秘，仿佛在暗示着什么。

“当然，当然，规矩我们都懂，不会让您白忙活的。这样，我一会儿再跟领导请示一下，保证让您满意。”曹睿讪笑着与白颂虚与委蛇。

“哈哈，兄弟果然是个明白事理的人。既然按照江湖规矩办事，那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只不过，如今的时代不同了，外界的形势变幻莫测，大家都是见过世面的人。我听说，京州那边的专家评审费，已经突破万元大关了。你们江州大学也是名校，历史悠久、声名显赫，更应该积极跟进时代潮流，奋勇向前啊......”

白颂研究员那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笑声，通过电波传入曹睿耳中，仿佛带着一种挑衅与轻蔑。这种自以为是和自鸣得意让他心生反感。

“您尽管放心好了，我们绝对会满足您的期望。只要您愿意在评价方面给予支持，我们绝不会辜负您的辛勤付出。”虽然内心充满愤怒，但曹睿依然保持着微笑。他深知，目前这已是最理想的结局。

“这个蠢货，干嘛把话说得这么直白？要是不小心被人抓住把柄，倒霉的还不就是他自己。”曹睿心中暗自讥讽道。

“好，既然老弟你这么爽快，那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你给领导汇报充分，准备好东西，我们随时联系。”白颂研究员的话中，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意味，仿佛他已经完全掌握了主动权。

“好的，白哥。一言为定，这边会尽快安排，您等我电话。”

挂断最后一个电话，曹睿思绪如飞。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话说得一点不假。在白颂这种人眼中，什么都可以“市场化运作”。

市场，说直白一点就是钱，说露骨一点就是资源置换，在滚滚红尘中讨生活，有多少人能挺直腰杆、抬起脖梗，掷地有声地说一句“老子不为五斗米折腰”？还真不多。

而那些知识分子，高级知识分子，甚至是大学教授、学术权威，也不可能都是“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桃花源中人。不，或许，这才是对人生更透彻的理解——对自己的利益有更高的敏感度，把自己的人生打造得好一点，更好一点……在那些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眼中，这就是世俗生活的全部意义。

三位专家，三个回复，三种喜好。曹睿知道，现在，是时候该向罗院长表表功，汇报一下进度，请他拿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