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随州有个叫三里岗的地方，地处大洪山脚下，清朝末年、民国初年这个时期，那里有两样东西很出名，一是香菇，二是蜈蚣。三里岗是个丘林地区，山虽然不高，但过去森林植被茂密，山中野兽毒虫众多，因耕种土地少，当地人们经济生活还不够发达，甚至大多数人生活比较困难。

有个叫陈山娃的孩子，当时十二三岁，家中没有土地，全家人靠狩猎和挖药材为生，虽然不富有，但也能平淡度日。

山里岗的山中，有很多的蜈蚣，而且这里的蜈蚣与别处的不同，个大、体长，它的身体两侧都有一条黄色的金边。 蜈蚣是中药里一个比较重要而且常用的药材，并且很畅销，这里的人常抓了蜈蚣去换钱、换粮食。

蜈蚣在中药中有息风镇静，攻毒散结，通络止痛的功效，主要是治疗一些痉挛抽搐或者是疮疡肿毒，起到消肿散结的作用，它还可以治疗风湿痹痛，头痛。

这里的猎户，大人打猎，小孩就采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劳动，其中就包括捉蜈蚣。

村中的小孩一般都是结伴上山，遇到危险时，有个照应。捉蜈蚣还是要一些技术，既要捉得多，还防止被蜈蚣咬伤，这山娃能干，做事的手脚快，在这群孩子中每次捉的蜈蚣最多，最大。蜈蚣这东西越大药性越好，也越值钱。

山娃每次去捉蜈蚣时，都背一个葫芦，将葫芦蒂把锯成个盖子，再把盖子上钻一个小孔，让蜈蚣透气。山娃每次捉蜈蚣时，嘴里还是念叨：“蜈蚣蜈蚣你是毒虫，给人看病，生肌提脓。”

蜈蚣一般生活在山上大树根旁边的腐叶里，或在山崖石缝里的松土里面。扒开树叶时，藏在里面的蜈蚣就会跑出来，有时一下子跑出三四条。运气好时，大蜈蚣有有四、五寸长。这些蜈蚣捉住后，为防止咬伤，要按住头，首先掐破夹子根部的毒囊，再把蜈蚣放入葫芦里，养起来。

回到家里，到了将蜈蚣卖钱的时候，就把蜈蚣用竹签子撑起来，签子的一头插在蜈蚣的尾部的鳞节缝里，另一头插在蜈蚣的头部甲壳中，这样就可以拿去药铺卖钱了。

有一只蜈蚣是山娃永远不会卖的，这蜈蚣体长六寸，它的身体两侧长着双条纹黄色金边，甚是好看，它腰的中部，长有两只象龙爪一样的脚，跳起来似一只飞龙。山娃把它用一只小葫芦单独养着，有时背在身上玩。起名飞天蜈蚣。

山娃每回下山卖蜈蚣时，药贩子首先找他收蜈蚣。

但药贩子的心有些狠，每回出的价钱蛮低，一只大蜈蚣也只卖得一铜元，也就是十文钱。

有一次，山娃把捉的蜈蚣拿到县城里去卖时，卖的价钱比药贩子多很多。他问药铺的伙计还需要什么药材时，伙计写了一些药名，但他一个字都不认识。

他还看到药铺的药柜里，有很多的小抽屉，上面都是写的药名，密密麻麻，他心想，怕是几乎世界上所有的中药都在里面了，自己却不认识字，就太吃亏了。更让他羡慕的是医生给人开药方的时候，拿着毛笔龙飞凤舞写药方的样子，心里暗想，以后自己也当个大夫，也一定要上学堂，学会识字，学会认药名。

山娃从县城回家，就向父母吵着要上学，但那时上私塾学费很贵，不是一般的孩子能企及的。父母看他吵得厉害，就哄他说：“除非你能捉上万条蜈蚣才行。”

这山娃当了真，为了能如愿上学，每天起早贪财黑上山捉蜈蚣。

山娃有个叔叔是个江湖郎中，在湖北省内到处游医，如今游到了汉口，为了让家中兄长放心，叔叔给家中写了书信，也告诉了汉口的居住地址。因叔叔也是采药出身，也顺便提了一下汉口的药材行情，说一条大蜈蚣可卖十个铜钱。

听到这个消息，山娃为之一振，他想多捉些蜈蚣，攒多了，再拿到汉口去卖。于是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父母，父母也同意他的想法。

一个月后，山娃攒够了几千条蜈蚣，又收了小伙伴的一些，奏了一万条蜈蚣，就收拾行李往汉口进发。

山娃子只有十三岁，家人有些不放心，山娃子却说，我不怕，别人能下汉口，我为什么不能？家人看山娃子有志气，加上坐船的还有同乡，也就放下心来。

那时从随州到汉口，大都是坐船走水路：走涢水，经英山，过安陆，走云梦进府河，出应城长江阜，走汉川刘隔，到新沟镇，再走黄孝河到汉口，行程二百四十公里。走一趟得一天一夜。

山娃终于到达汉口，又历尽千辛万苦，多方打听，才找到了住在洼淌村的叔叔陈郎中。

陈郎中说是郎中，也只是个识草药懂偏方的江湖游医，在汉口只能勉强混口饭吃，平日靠游街，看一些皮毛小病，卖点不值钱的草药。他在这个江湖村落的诨名叫街游郎。

街游郎见到侄儿有些意外，又很高兴，当听说侄儿是为了筹钱读书，卖蜈蚣来汉口的，非常佩服。街游郎在洼淌村有一个茅草房，将侄儿安顿住下，就去找药铺销售蜈蚣。

汉口六渡桥有个汪泰堂药店，掌柜姓汪，汉川人，也是坐堂医生，平日给人拿脉看病，总是伸出六指，人称汪六指。

汪六指的六指与别人不同，多出的一根指头呈青黑色，弯曲成圈，指尖形状如蛇头，经常吓得病人一惊。

有一回，一个孝感来的病人得了失语症，家人说病人已有半年未开口说话，汪六指待病人坐下后，先叫病人张嘴看舌头，然后叫病人伸出手，准备拿脉时，病人看到他的手上盘着一个黑色的东西，象蛇头，这病人长期患病，本身神经有些异样，看了六指的指头，吓得跳起来用孝感话说：“这是个么家伙！”

孝感患者的家属听到病人突然开了腔，说出了话，于是大喜，忙跪拜道：“神医呀！感谢您让我儿又开口说话，真是我儿的再生父母啊！”事后孝感人给了医疗费，还送了个锦旗，上书：妙手回春。

汪六指还是有一套看家的医术：专治痈疽、恶疮、脓肿。他看这些病的主要药物便是蜈蚣。他除了看病时零售一些消肿药，更重要的赚钱来源是做成中成药，卖到全国各地，所以汪六指常年大量收购蜈蚣。

陈郎中街游郎也算业内人士，知道汪六指这里在大量收购蜈蚣，所以首先把侄儿山娃带到了汪泰堂。

山娃把从随州带来的蜈蚣，小心翼翼地拿出来，轻轻摊在桌上，一个个蜈蚣用竹签撑着，排得整整齐齐的。汪六子开始并不在意，当看到那一个个大蜈蚣身体两侧还有两道金边时，惊得“啊”了一声。

原来汪六指的前辈教过他，以前都是用这种带金边的蜈蚣入药，效果奇特，他已经好多年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了。这带金边的蜈蚣突然出现，这是天大的好事，以后有了好蜈蚣，药效会更好，钱自然也会赚得更多。

陈郎中帮忙侄儿山娃跟汪六指讨价还价，最后说定了一铜元一只蜈蚣成交。当时铜元兑银元的价格是壹百块铜元兑一块银元，山娃的壹万只蜈蚣这次的交易金额，折合成银元是壹百元。

山娃叔侄俩感觉发了大财，等着汪六指把钱。这时汪六指却说：“先付百分之二十的蜈蚣钱，其它的等我把药卖出去再给。我这里卖出去的药也都是佘账，最远的卖到了广东，只有等收回了药钱，才能付你的蜈蚣钱，需要等段时间。”

山娃要钱读书，不能耽误，就急切地问：“那您要我等多久，我从随州来一趟不容易，你还是一次性给了吧。”

汪六指说：“不会太久，也就十天半月。”

山娃和陈郎中说了半天的好话，汪六指就是不依，没办法，叔侄俩只有回去等。

山娃在汉口等钱的时候，就住在叔叔陈郎中那里，洼淌村的学堂每天传来朗朗的读书声吸引了山娃，他就每天在学堂的窗外听周少贵讲课。

山娃越听越兴趣，就干脆买了纸笔，站在外面跟着读和写。他的好学精神，引起了周少贵的关注。后来接触了几天后，知道是陈郎中的侄子，看这孩子也比较单纯，干脆叫他进学堂内坐着上课，山娃是渴望读书，所以学习起来就非常用心，教的东西，一学就会，深得周少贵的喜欢。

大约过了半个月后，山娃和叔叔陈郎中到六渡桥汪泰堂要蜈蚣钱，从上午一直说到下午，汪六指就是找一些理由不给，说是需要再等半个月再说。陈郎中有些生气，言语加重了一些，结果发展到对骂起来。双方骂得激动的时候，汪六指欺负陈郎中个子小，又是外地人，用他的六指把陈郎中的腰部打了一拳头，陈郎中瞬间倒地。汪六指还想动手，见山娃一个小孩跳将过来，怒目而视挡在前面，便住了手。

山娃将叔叔扶回洼淌村后，便把这讨债挨打的事告诉了周少贵。周少贵道：“那汪六指是汉川人，难怪别人说，尖黄陂，狡孝感，又尖又狡是汉川。你放心，我会想法子帮你要这卖蜈蚣的钱。”

在师生交谈的过程中，山娃就筹钱读书捉蜈蚣的所有经历，和汪六指欠多少钱，都告诉了周少贵。

周少贵想了想问道：“蜈蚣咬了能致命吗？”

山娃说：“大蜈蚣咬了可丢命，但我们家有秘方可治好。”

周少贵又问：“蜈蚣的毒性都很大吗？”

山娃说：“毒性大和小我都看得出来，先生是不是怕这个虫子啊？”

周少贵说：“我只是了解一下。另外，我明天去汪泰堂假装买药，打探一下，看他们卖药是否真的是佘账，如果如他所说，就真的要等待；如果他是撒谎赖皮，我再想其它方法。”

第二天，周少贵穿着长衫，戴着墨镜来到六渡桥，找到汪泰堂药铺，当时汪六子正好在家，他问明来意，见是客商，连忙招呼看座。客套几句后，就开始谈生意。

周少贵提出要买大量的解毒消肿中成药、丸药。

汪六指拿出样品给周少贵一一介绍，并谈好了价格，最后周少贵确定拿壹百大洋的货后，提出佘账。

汪六指闻言说：“先生，我们药铺从未做过佘账生意。不能如您所愿。”

这时，正好有个河南口音的人进店，汪六指叫周少贵先喝茶，稍微等候一下再谈，就招呼那河南人去了。可能那河南人是他的熟客，三言两语说了价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提了货走人。

河南人走后，汪六指又对周少贵说：“您刚才看到了吧，我们确实是不曾佘过货。”

周少贵也不多说，起身便走。他探知汪六指做生意都是现钱现货，不曾做佘账生意，看样子他汪六子在故意耍赖，就只能用手段才能帮山娃要回蜈蚣钱。

周少贵回到洼淌村，来到陈郎中的住处，陈郎中挨了打还不能起床。周少贵把在汪泰堂汪六子那里看到的情况说了一遍。

陈郎中说：“听说这汪六子在汉口有些势力，且为富不仁，不知如何是好哇？”

正在大人发愁时，周少贵看到山娃不言不语，在桌子上逗弄一只体型特别大的蜈蚣，那蜈蚣随着山娃的手指动作，上下翻飞，如舞龙一般。周少贵问：“你不怕它咬你吗？”

山娃说：“这个蜈蚣我喂了好久，已经喂熟了，它是不会咬我的。我还给它起了名，叫飞天蜈蚣。”

山娃说着，在飞天蜈蚣面前把手指向上一弹，那飞天蜈蚣立即蹦了起来，跳上了茅草屋梁，马上又回到山娃手上。

周少贵有些好奇，也伸手要逗弄那只大蜈蚣。山娃连忙拦住他的手说：“先生使不得，您我身上的气味不同，它是能分辨出来的，它会咬生人，而且它嘴巴夹子后的毒囊我未捏破，咬伤后，处理不当，是会有危险的。”

山娃又说：“在随州老家，村里有个小伙伴逗它时被咬过，当时被咬后，手肿得象包子，好在我发现及时，马上给他治好了。”

周少贵问：“既然有危险，你怎不把毒囊捏破呢？”

山娃道：“毒囊破了蜈蚣就活不长。”

周少贵说：“我那天问你关于蜈蚣的毒性 ，其实是在想用你的蜈蚣来制服这汪六指，先想办法靠近他，然后让蜈蚣将他咬伤，再以解毒要挟他就范。”

陈郎中说：“他堂堂汪泰堂药铺，应该有解毒的办法。”

山娃说：“村里人有几回被蜈蚣咬了，药堂没看好，还是我看好的。”

周少贵说：“明天我们再去找汪六指催债，要到钱的可能性蛮大。”

山娃问：“那汪老板若是还了钱，还咬他吗？”

周少贵肯定地说：“也要咬，一是为你叔叔报仇 ，二是要为他为赖账的麻烦解气。”

第二天，周少贵和山娃来到汪泰堂药铺。

进屋前，山娃把他的飞天蜈蚣从小葫芦里放出来，捏在自己的手上。

两人进得汪泰堂，六指一看 ，来人是那天穿长衫，戴墨镜的人，今天竟然和这卖蜈蚣的一起来了，觉得不妙，就赔着笑脸，请进屋，让坐喝茶。

周少贵开门见山说：“汪掌柜，你以卖出的货是佘账为由，一直欠我侄儿的钱款不还，记得你昨天说话吗？你说是从未做过佘账生意。”

汪六子会说话，解释道：“昨天你来买货，我作为生意人，肯定是收现金为好，只得说不曾佘货。今天我把令侄的钱先给一部分，其余的再说如何？”

这时，山娃的飞天蜈蚣开始在山娃手上玩耍，汪掌柜一看，只见这蜈蚣足有六寸长，两边长着黄色的金边，中部还有一双龙爪，样子无比象条龙。

汪六子感兴趣地问：“你手上还有多少这样的货色？”

山娃不知怎么回答。

周少贵说：“这回从随州带的货多得很，都是大洪山金边蜈蚣，药效最好！”

汪六指看山娃能用手玩这蜈蚣，自己也想试试，哪知刚到手上，那飞天蜈蚣一下子蹦到了汪六子的嘴上，瞬间把他的嘴咬了一口，然后跑到山娃子身上藏了起来。

汪六子被咬，连忙吩咐伙计说：“快把解毒消肿膏拿来给我擦一下。”

著名的汪氏解毒消肿膏擦了后，汪六指的嘴巴继续肿，连脸也肿了起来，呼吸都有些困难。

周少贵说：“我侄儿会有办法救你，但必须先还钱。”

汪六子已说不出话来，用手示意伙计还钱。

周少贵数了钱数后，示意山娃子解毒。

山娃跑到屋外，爬上一棵楝树，摘了些楝树果子，又揪了一把青菠菜，揉成糊状，涂在汪六子的嘴上。

这时汪六子处于半昏迷状态，伤口浸出了一点血丝，山娃叫伙计把汪六指放倒在地上，将他的脸朝上，脱掉自己的扎腰裤子，掏出小鸡鸡，就要对着汪六子的脸撒尿，被汪泰堂的伙计拦住说：“你不能瞎搞，你小小年纪，竟敢对我们掌柜的脸上撒尿，这不是太缺德了吗？”

山娃说：“你们不让我就不管了。”

周少贵连忙补充道：“你们枉为药铺的伙计，连童子尿都不懂。耽误了治疗，你们后果自负。”

伙计们这才连忙让开，指着汪六指的脸说：“你屙吧！”

山娃的一泡尿很长，汪六指脸上的伤口被尿液冲了两分钟后，脸和嘴都消了肿。

汪六指不愧为敬业人士，能够开口说话时，首先舔着嘴唇问：“这解毒配方是什么啦，我只觉得这味有点咸又有点骚。”

山娃不好意思怎么说。

两个伙计对汪六指说：“老板，那不是什么好秘方，就是他屙的一泡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