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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赤脚走过烧红的铁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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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赤脚走过烧红的铁犁

汉口铁路外有一个叫洼淌村的地方,因经常淹水,当地人都避而远之,住在这里的,绝大多数都是些江湖人:乞丐、杂耍艺人、小偷、小盗等,因他们长期在此居住,生儿肓女,繁衍后代,渐渐形成了一个自然村落。这个地方也被当局编成保、甲,受当地地保的管理。

村中虽然没有村长,但有个叫雷胡子的人,在这里最有威望,大凡小事,扯皮拉筋的事情,村中人都找他来解决。

雷胡子是汉阳雷湖嘴人,身材高大,威武,他自幼练武,有一身硬功夫,特别是他的硬气功了得,十几个壮汉拢不了他的身。

雷胡子和他的同乡是最早到这洼淌村落户的人。某一年因乡下收成不好,他纠集了一众同乡,在汉口扎场子舞枪弄棒,靠耍武卖艺赚钱。本来准备临时在汉口赚点钱回乡,后来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选了个没人要的低洼地,搭了个棚子安身。再后来陆续有乞丐、江湖人搬到这里搭棚子,就形成了洼淌村。村里人自称为丐艺村。

洼淌村已经有很多七八岁、上十岁孩子,全部都没有读书,有的孩子很小就跟随父母上街乞讨、或上街卖艺。雷胡子的兄弟、孩子也在其中之列。

雷胡子是一个比较有远见的人,为了孩子的前途,他想让孩子们读书。但这洼淌村没有私塾,就想到联合村里有适龄孩子的人,共同出资,请一个先生来村里教孩子们读书。开始没有人响应,后来总算说好了十来家愿意让孩子读书。

请先生的事又难住了雷胡子。他委托本地的保长洪麻子代劳,陆续请了十几个先生,结果别人来村里一看,知道这里住的全是些打流’的人,没人敢接这个差事,还说:“连你个保长来这里都不敢大声说话,我们教书的来了岂不是明受罪?”

雷胡子晓得一般的人不敢来,记起江湖上有个叫周少贵的同乡,很有些文墨,指望把他请来,给孩子们教书。

雷胡子好不容易找到了周少贵,说明来意。

周少贵一听,大吃一惊,说:“雷胡子,你是不是搞错了哇?以我现在这种身份,还怎么能为人师表?那岂不是亵渎了孔圣人吗?千万不可!”

雷胡子说:“老子不管他什么孔圣人,只要孩子能认字就行!”

周少贵说:“你虽然不管,但传出去别人会说,请了一个拆白党做先生,能教育出好人吗?”

雷胡子说:“怕什么,我这一个村子都是江湖人,连下九流都算不上,我们内部没有谁瞧不起谁就够了,更不在乎别人怎么说。”

周少贵还是有疑虑,说:“这些孩子们都跟着大人打流惯了,能好好坐下来听课吗?”

雷胡子说:“不听就打,打坏了我担着。”

周少贵被雷胡子死缠烂打的请到了洼淌村当先生。

学堂就设在一处木棚子里。上课的第一天,一共只有十二个人。小的有五六岁,大的有十三四岁。

这两个大一点的孩子,都是父母不在了,由兄嫂带着生活。一个

是雷胡子的亲弟弟雷锣,另一个是铁脚王的弟弟蛮娃子。铁脚王是宜昌人,因姓王,又是走火犁的高手,能赤脚从烧红的铁犁上走过,因此被称作铁脚王。在这村子里也有些话语权。

洼淌村的学堂好不容易开了学。

这里的孩子与众不同,课前课后做的游戏不是偷,就是抢。学堂里的两个大些的孩子常在一起比偷钱的速度,等周少贵进教室时 ,他们毫无顾忌 。周少贵问道:“你们随父母兄长出外做活,拜的是什么神啦?”

众学生说:“拜的菩萨和关公。”

周少贵又问:“你们为什么拜他们?”

众学生:“要他们保佑我们!”

周少贵说:“你们在学堂外做的事,菩萨和关公保佑。以后你们在学堂里读书,要想读得好,就要拜孔圣人。”

上课时,蛮娃子突然问:“先生,b 字怎么写?”

周少贵问:“你学这字干什么?”

蛮娃儿说:“学了好骂人,写着骂,比嘴巴骂人省力。”

周少贵怒道:“岂有此理,先生不会写!”

蛮娃放学回家就跟哥哥铁脚王说:“哥哥,这个教书先生不行,我们怕是要白花钱啰。”

铁脚王问:“格老子的,为什么?”

格老子是铁脚王的口头禅,开口闭口格老子。

蛮娃说:“周先生连b都不会写。”

铁脚王是纯文盲,听了这话心想,这个字是世界上是最常用的字,连这都不会写,还教什么书。于是到雷胡子那里告状。

雷胡子虽没文化,却是个清白人,听了这话,只是无奈地摇头说:“周先生虽是江湖人,但他也是斯文人,当然不会第一天上课就教这个‘差火’的字。”

铁脚王摸着自己的头说:“格老子的,这个字是差火!”

雷胡子和铁脚王两家是邻居 ,两家都是兄嫂带着小叔子生活。雷胡子的弟弟雷锣和铁脚王的弟弟蛮娃子都在一起念书。

但雷锣读书用心些。而蛮娃子要懒些,又不用心学。

雷胡子的老婆叫秋兰。一日,秋兰坐在自家门前的地上筛米,兄弟雷锣正好放学回家,路过嫂子身旁时,无意间看到嫂子的裤子跨档处破了个洞,露出了女人的阴私,雷锣第一次看见这种地方,羞得满脸通红,他想尽快将这窘态告之嫂子,却又不好开口 ,站在嫂子面前迟疑不定。秋兰平时很喜欢这个懂事的兄弟,看他站在面前很害羞的样子,便亲热地说:“快吃饭吧,饭菜在桌子上盖着呢!”

雷锣还是不走,嫂子就笑着问:“你有话跟嫂子说?”

雷锣憋了半天,背对着嫂子,用手指着下面,丢了一句打油诗说道:“嫂子坐地把米筛,一朵红花磨地开。”

秋兰低头看时,才发现裤裆不知什么时间破了个洞,露出了自己的肉身,也羞得满脸通红,匆匆忙忙跑回了屋里。

过了几天,秋兰在家里做家务,隔壁铁脚王的婆娘冬月来家里聊天,七聊八聊,最后一下子聊到了村里学堂的事。

秋兰无比欣慰地说:“我家兄弟雷锣上了学后,确实学到了很多知识。”随后就把自己筛米时,裤子破了的尴尬事,以及兄弟用打油诗提示的事都告诉了冬月。

冬月是个性格开朗,外向,甚至有些疯的女人,按汉口话叫有点“醒”。她心想,你家兄弟雷锣在读书,我家兄弟蛮娃子也在读书,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哪天我也试试我家蛮娃子的文才。

一天,趁着蛮娃子要放学的个点,冬月也故意在自家门口筛米,特地把自己跨档的裤子也剪了个洞 ,露出些肉身和阴私,再慢慢筛米,慢慢等蛮娃子回来。

终于到了放学的时间,蛮娃子背着书包急忙往家跑,想快点吃饭。到了门口,却见嫂子把门挡着坐在地上筛米 ,正要叫嫂子让开,一下子看到了嫂子跨裆部的破洞和她的阴私。

蛮娃子以前没见过,这下似乎看到了稀奇,眼睛直勾勾的,也不避讳嫂子的眼神,在原地来回走了三趟,勾着眼睛看,最后大声说:“嫂子跨档里好大个b呀!”

冬月听了,既失望又愤怒,大声骂道:“苕匣子,你的书白读了,别人雷锣都知道用文,你只会瞎说。”

蛮娃子不服,振振有词说:“你那还闻得,那地方不闻都骚!”

冬月听了忍无可忍,拿起筛子猛打蛮娃子的头,边打边说:“叫你闻!叫你闻!”

蛮娃子被打懵了,也怒了说:“再叫我闻,我告诉哥哥把你休了!”

蛮娃子挨打时,秋兰就来隔壁看热闹,看到这滑稽的一幕,笑出了眼泪,笑话不径而走。

冬月看这事蛮丑,也不好跟男人铁脚王说,但这事很快就被秋兰传出去了。

铁脚王听说了此事,一把揪住蛮娃子:“格老子的,难怪你读书第一天就要先生教你那个差火的b字,原来娘生了你这个坯子弟弟!” 格老子的为此把兄弟痛打了一顿。

把媳妇也痛骂了一顿。

周少贵在洼淌村教书的学堂,运营已渐渐步入正常。周少贵除了教人识字,还把外界的报刊杂志拿到学堂,给学生们读报、读翻译成中文的书,将好的文章和西方科学介绍给学生。

那时,有一个叫冯·恩茨的德国人在汉口街头看了一场表演:一个中国人赤手拿烧红的铁链,或用赤脚踩烧红的铁板和铁犁不被烧伤。他想用科学的原理向人们解释这一现象,就在当时的汉口新闻报上写了一篇文章,以揭谜的方式,告诉中国人,这是一种科学,而不是靠神仙保佑的结果。

那篇文章的标题是:《莱顿弗罗斯特效应》,是指当一个液体接触一个远超其沸点的高温物体时,液体与高温物接触的部分会发生剧烈沸腾,产生一个蒸汽层,将液体与高温物隔开,起到很好的隔热效果。并在这种层的保护下,人体在短时间内不会烧伤。

文章还介绍道:这种效应最早由德国医生莱顿弗罗斯特在1756年描述。甚至有人用湿手从流动的铁水中间划过都不会受伤。特别表示,这是科学知识,这种事任何人都可以做到,没那么神秘。

当周少贵在学堂念报时,蛮娃子一直在底下听着,当周少贵说这赤手摸铁链和赤脚踩铁犁是靠什么效应,不是靠神时,一直不舒服,因为这赤手摸铁链和赤脚踩铁犁是他家的饭碗,而且过铁犁时,保护他们的是他的家神。

蛮娃子一放学,就把周先生说的什么效应向兄长铁脚王说了。王是个愚昧无知的文盲,一听这些,暴跳如雷,立马要找周先生算账。

周少贵正准备关门下班,铁脚王气势凶凶地冲到学堂,一把揪住周少贵的衣领说:“格老子的,姓周的,你在这里砸我王家的场子,过铁犁是我们祖辈传承下来的绝活,我们能做这个活,是祖上保佑。你说这事任何人都能做,那你就做个我看看。格老子的。”

周少贵解释道:“我只是给学生们念了个报纸,怎么就砸你场子了呢?”

当时是傍晚,洼淌村的人都在家,铁脚王的嗓门很大,一喊一闹全村的人都听到了,平日里村里人最大的娱乐就是看扯皮打架,不一会,村上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端着碗来到学堂这里看热闹。

雷胡子听到吵声也来了,一看是铁脚王和周先生在闹,就来做和事佬。劝了半天,铁脚王认为周少贵在贬低他的神功,砸王家的场子就是不依不饶。恶狠狠地说:“格老子的,姓周的,要想解决这个事情,你必须赤脚上一回烧红的铁犁,如果被烧伤,或不敢上,就滚出洼淌村。若是你上了烧红的铁犁没烧伤,格老子立马卷铺盖回宜昌!”

雷胡子看铁脚王的意思是要赶周先生走,害怕学堂失去了先生,连忙对铁脚王说:“兄弟呀,你个格老子的,周先生只是跟学生说报纸上的事,没有故意贬低你王家功夫,这事就散了,晚上我请你喝酒!”

铁脚王说:“格老子老子今天谁的面子都不给!”

雷胡子为了把事搞缓和,还想劝铁脚王,周少贵看到自己的一些学生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为了保住自己的师道尊严,咬着牙冷静地说:“我接榜!”

听说周少贵要接榜,铁脚王有些不相信,又威胁说:“格老子的,那你的脚烧废了别怪我。”

周少贵是个闯荡江湖多时的人,立马从铁脚王刚才的话语中听出了玄机。听出这铁脚王一直是在拿烧伤来吓唬他,等周少贵真的接榜,铁脚王又怕自己的所谓神功被一个教书的识破。

铁脚王没想到出了一个不怕死的,要想办法吓退他,再一次吓唬道:“格老子的我说了,你若是烧伤,可不能怨我!”

周少贵冷笑道:“刚才你逼我搞,现在怎么变了,你是怕回宜昌吧!”

周少贵说着,转身回到学堂里,简单写了个契约,拿到铁脚王面前,首先签字画押,然后又把契约交给铁脚王。

铁脚王推说:“格老子的我不识字,不能签。”

周少贵说:“那就按手印。”

这时,雷胡子担心出事,一下子冲过来抢夺那契约,却被一些想在黄鹤楼上看翻船的人拦住了。

众人面前,铁脚王也拿不下面子,只得在手上舔一点涎,又在学堂门口对联的红纸上抹了抹,搞出一点红色,在契约上盖了手印,约定了赤脚走烧铁犁的时间。

事已至此,江湖规矩不能破,雷胡子最担心周少贵受伤。因为他也不懂铁脚王的行当,隔行如隔山,也不知怎么帮助周少贵。

周少贵是他的同乡,又是这里唯一的先生,而且是他请来的,雷胡子怕他出事,正在发愁。

周少贵对雷胡子说:“兄长放心,我虽然也有些害怕,但以前在道观看过相关书籍,也请教过一些江湖人士,平时现场也看得多,加上今天看了洋人的理论,心里还是有一些底。但明天所有的事,不能让铁脚王参与,以免他从中作怪,加害于我。”

约定的时间是在三日后的傍晚,太阳下山后,洼淌村的人都聚焦到了村头的空地上,雷胡子沿空地插上香,点上蜡烛,连树上也贴上神符。周少贵的学生在雷锣的带领下,扛来锯好的木材,把四片铁犁放在上面,雷胡子先在旁边烧了四堆钱纸,才把那木材点火。木材慢慢的燃烧起来,浓烟消散后,火光越烧越亮,烧到半个小时后,火里的铁犁,由红色变成了发着白光的晶体,周围的空气热浪滚滚。

周少贵这时被这炽热的空气烤得感到窒息,烧得通红的铁犁闪着金光令人恐惧,他平复了一下心态,赤着脚站在一处有少量积水的地方,那是他事先准备好的,水中还有他从养生观拿来的药物。

这时锣鼓声、鞭炮声骤然响起。

铿锵有力的锣鼓声一下子驱散了周少贵的恐惧,相反情绪兴奋起来,眼前的一切变得虚无渺小。

有人拿铁夹,站在火堆旁,准备把铁犁从火中夹出。待鞭炮声停止后,锣鼓声响得更加急促,像是在催命一样。这时,拿铁夹子的人才把四个铁犁片从火堆中夹出来。

雷胡子在每个要放铁犁的地方烧了一堆钱纸,四片烧红的铁犁片均匀地放在地上后,雷胡子示意周少贵念咒。

周少贵知道雷胡子的目的是让他拖延一点时间,让铁犁的温度降低一点。这时听到铁脚王说道:“格老子的,你说不用神保护,怎么又是烧香又是念咒!”

周少贵道:“烧香、烧钱纸都是活动必需的仪式,我念的不是咒语,而是三字经。”

“格老子的你快上呀”铁脚王催促道:“格老子的不能磨蹭。”

周少贵知道铁脚王在一旁的目的,就是让他心神不定,害他在走铁犁时心慌出错。

到了铁犁的颜色略微暗下来,变成暗红色时,周少贵不再答理铁脚王的干扰,嘴里不停念内行教给他的稳神诀,稳神诀是让人心定神专;待到上了铁犁的最后时刻,就在口里念时间诀,以掌握人的脚与铁犁的接触时间。

当周少贵走到通红的铁犁旁边时,围观的人情绪瞬间紧张起来。

雷胡子紧张得不由自主走到周少贵身边。

锣鼓声这时更加急促起来。只见周少贵果断地提起左脚,向第一块通红的铁犁踩上去,一股白烟瞬间从脚底腾起,雷胡子和学生们吓得睁大了眼睛。他们以前都看过铁脚王的表演,铁脚王的脚踩在红铁上时,没有任何反应。铁脚王看到周少贵脚上生烟,心中窍喜,心想,你小子的脚完蛋了。

周少贵看到雷胡子往拢走,小声说道:“别过来!”

接下来还有三块铁犁,周少贵都从容走过,所到之处,脚底下白烟飞腾。

铁脚王还在暗自思忖:格老子的,这家伙脚都烧得冒了烟,走起还那么从容,有道行,不由得敬佩起来。

待周少贵一走完,雷胡子首先上前把他扶住。学生也围了上来。周少贵笑着抬起脚,故意扬得高高的。雷胡子捏住他的脚,仔细一看,脚面光光溜溜,顿时放下心来。

周少贵又抬脚让所有人看。

这时,铁脚王跑到周少贵跟前,迫不急待地拿起他的脚,认真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觉得不可思意,说:“格老子的,你的脚都冒烟了,怎么还是好的?合着你才是铁脚呀!”

这时人群中有人喊:“格老子的回宜昌呀!你画了押的,别失言!”

还有人喊:“周先生过铁犁比格老子的精彩、刺激、好看多了!”

在人们起哄的时候,格老子的铁脚王悄悄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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