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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鬼 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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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鬼 脸

周少贵闲来无事,每天照例在粤汉码头一带闲逛。有一天,他看到有个挑木匠担子的人,坐在码头上等过武昌的渡船,远看那人有些面熟,就走拢去仔细一看,原来是自己的表弟。

周少贵上前拉住老表的担子说:“表弟,我们好久不见,你今日走到我家门口了,一定到我家坐一坐,吃了饭再走。”

这老表确实是周少贵的表亲,名叫曹大力,他们属于姨老表关系,两人的母亲是亲姊妹。但这小老表知道周少贵做的是拆白党的勾当,还吃鸦片,有些戒备。上回过端午节,周少贵在曹大力学木匠的地方找他借钱,当时曹大力没钱借给他,周少贵就把木匠铺的小木块和木榫头拿走,当芝麻糕、绿豆糕拿去骗钱。

这曹大力是个本份人,在权衡利弊后,觉得不跟这表兄来往为好,省得一些麻烦,于是不管周少贵怎么拉,坚持要走。

周少贵知道这小表弟是不信任他,就诚恳地对表弟说:“表哥早已戒了鸦片,我现在过得不错,还在这附近买了房子,虽然我做的是江湖行当,但为兄的总不会害你个表弟吃亏吧。我今天是真心的请你到家里玩,一会儿叫你表嫂做几样下酒的菜,我们兄弟俩好好喝几杯。”

曹大力听周少贵如此说,也高兴起来,说:“表兄现在成家立业了!表弟真为你高兴,代我向表嫂问好,我改日一定去拜访。”

“改什么日?”周少贵有些生气,“好不容易碰到了,现在就去。”

曹大力说:“我这要去武昌做木工活。”

“今天你不要去干活,”周少贵说:“今天我给你发工钱如何?干脆跟你开三天的工钱!”

大力看周少贵说到这个份上,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跟着他走。走到一处漂亮的大洋房子面前,周少贵把大力往屋里面请,那大力不敢上前,说:“表哥,到这里来做什么?”

周少贵说:“这就是我的家呀!进去吧!”

曹大力惊道:“我的娘哟!你能买这大的洋房,得花多少钱呀?表哥真的发了!”

曹大力蹑手蹑脚走进屋内,周少贵叫夫人陈氏来见表弟。

曹大力见了陈氏,恭恭敬敬喊了声嫂子,又看到夫人怀孕的大肚子,这才相信周少贵说的话都是真的。

表兄弟俩高高兴兴地喝着酒,一些家常话是越谈越深,都说起了各自的生活情况。

曹大力在说到自己的情况时沉重地叹了口气。

周少贵也知道表弟的情况特殊:

曹大力的母亲早亡,父亲又娶填房,再育一子,为曹大力添了个弟弟。曹大力兄弟俩是同父异母,弟弟叫曹小雄,比大力要小五六岁,平日娇生惯养,好吃懒做,好吃好玩的东西都霸在自己手上,还经常撒谎说大力打他。那后娘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稍微有一点看不惯,就给曹大力一巴掌。日子长了,曹大力就惧怕他们娘俩,也害怕回家。

本来曹大力的祖辈是开榨房的,叫曹家榨房,专门做榨油、卖油的生意,家道虽不是大富大贵,却也是殷实富有。祖宗留下房屋数间,榨油的生意还在赚钱,按理说,养几个孩子绝没问题。但那后娘想的是要把曹大力赶出家门,为自己的儿子独霸家业铺路。

后娘对曹大力进行长期迫害和折磨,小小年纪不让读书,却让他跟着长工们一起干榨油的活,让他一直看不到一点生存的希望,总有个逃出家门的念头。

曹大力好不容易熬到了十五岁,有一天找到父亲说:“爸,我在家里实在呆不下去,我想自己出去学个木匠,以后靠手艺生存。”

父亲流着泪说:“儿子啊,为父的对不起你,后娘对你百般摧残,我看着心疼也没有办法。我中风多年,身体残疾,对你后娘无法约束,真是有星不能照月啊!”

父亲哭了一会儿,擦了擦脸说:“儿呀,你走出去也好,另谋生路也是一个办法。”

后来,曹大力学成了木匠,能够自食其力,常回家看望父亲。后来曹大力渐渐成年,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他要结婚必须要有房子,为此,他向父亲提起过分配家产的问题,父亲吞吞吐吐,不敢言明。后娘听到后则通七骂八。

再后来,父亲驾鹤西去,曹大力再没有回过家。

“那你现在成家了吗?”周少贵问。

“没有,”曹大力说,“我没有房子,没有媒人跟我说亲!”

周少贵深思了一会儿说:“你的房子这个事我帮你想办法。这几天你先在我这里休息几天,现在好好地喝酒。”

周少贵想了两天也没以想出一个好法子,就叫表弟曹大力带他去曹家会一会他的后娘和兄弟。

曹大力说:“去也是没用的,他们不好缠。”

周少贵说:“好不好缠先见个面,摸个底,再作打算。”

曹大力说:“我不想见他们,也怕见到他们。”

周少贵道:“为了家产,不想见也得见,怕也得见,一定要去见。先要看他们怎么对付我们,我们也好想法子对付他们。”

周少贵好不容易劝通了表弟,两人往曹家榨房走去。

周少贵作为亲戚,还买了一些糕点权当礼物。

那曹家榨房就在汉口王家巷江边,周少贵来到榨房时,榨房里烟熄火熄,榨油机的压杆上爬满了蜘蛛丝,看样子这榨房早已停业。

周少贵和曹大力走到曹家住的地方,经打听,其中两栋房屋已分别租赁给了裁缝铺和酱菜铺。只有老宅子的门开着,正好有一个女人歪着嘴、弯着手、抬着腿,一步一个停顿地走出来。那女人见了曹大力,吃了一惊,张大嘴看着他。周少贵怕两个人吵起来,跑过去喊道:“姨妈!我来看您!”

那女人很久以前与周少贵见过面,至今无从想起,但看到来的人提着礼盒,估计来的是亲戚,就叫坐下。她不停地观察周少贵和曹大力的神色,从中判断他们的来意,从他的眼神看,她是身残智不残。

周少贵刚坐下,那女人先来了个下马威,清楚地说道:“你们来的是客,吃饭喝酒都行,但别谈什么房子的事情!”

周少贵看她这么讲,也不客气说:“曹大力在这里可不是客,他是实实在在的主人,按孔孟之道,你才是客!”

那婆娘说:“我怎么是客?”

周少贵说:“你是堂客!堂客是不能在家里作主的。”

这时,有一个年轻人穿着西装走了进来,他看到曹大力坐在家里,又看到周少贵与那女人在争吵,便大声吼道:“你们来我家里闹什么?”

周少贵不认识这人,但猜到必定是曹大力同父各母的弟弟曹小雄,便上前说:“小老表,你回来得正好,我们今天该为你家兄弟之间的事情谈一谈。”

“谁跟你是老表,”曹小雄说,“我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曹大力一下子冲过来,一把揪住曹小雄的衣领说:“我们是都没有关系,老子怀疑你是不是我老爸的种,你一点都不像他老人家!你们就是来搞我家财产的!”

这时那曹小雄惊慌叫道:“妈妈,他打我!”

那女人见情况不对,就跌跌撞撞地来护儿。

曹大力说:“都二十几的人了,孩提时的坏习惯还没变,还想用计,叫你妈妈来打我吧?”

眼见谈不下去了,周少贵和曹大力只有往回走。准备再想其它的办法。曹大力说,干脆把他们娘俩打走。

周少贵说如果来硬的,我江湖上多的是狠人,但传出去不好听,我们这事只能智取。便向表弟询问那母子俩平日在生活中有什么忌讳。

曹大力说,这两个人都怕鬼,就连做梦梦到了鬼,就要到路上烧钱纸,或到庙里烧香,请和尚做道场解梦。

周少贵叫曹大力不要急,他再想想怎么办。

两人往回走时,经过江边码头,看到让·阿内的油画创作室门开着,就想带曹大力进去歇歇脚,喝点水。

却说这让·阿内上次和几个法国人被周少贵弄到江汉关广场当猴耍卖钱,他不但不怪他,还帮着周少贵数钱,事后,那让·阿内一如既往地与周少贵来往,反而关系更好。

周少贵和曹大力来到让·阿内的画室,进门时屋内空无一人。周少贵看屋里没人便打算走,这时,忽然从身后听到一声怪叫,窜出一个人来,他回头看时,吓得惊叫起来。那冲出来的根本不是人,就是一个怪物。那怪物长着一幅鬼脸,冲他哇哇乱叫,周少贵极力镇定下来,认真看,发现那怪物的衣服分明是让·阿内的,特别是那怪物的胳膊那长着一些白毛,确定是让阿内无疑。

这时让·阿内也估计周少贵认出了自己,一下子把那鬼脸从头上拿了下来。周少贵觉得这怪东西很新奇,拿过那鬼脸仔细的瞧,心想这洋人搞的一些东西确实高明。

这段时间,随着让·阿内跟着周少贵的交流加深,让 ,阿内的汉语也是突飞猛进,能很流畅地与中国人交流。

让·阿内告诉周少贵,这个东西叫面具,欧洲在中世纪就有了,时下欧洲正在流行。这让·阿内除了绘画,还学了雕塑。他的画室内放着不少半成形的雕像,有泥巴做的,也有木头雕的。周少贵是第一次看到这种艺术品,被那栩栩如生的人物形状惊得目瞪口呆。他这回对这个洋人刮目相看了。

周少贵试着问:“能跟我雕一个像吗?”

让·阿内说:“当然可以,现在就开始。”

说着就叫周少贵坐好,他就开始用泥巴做了个大概的人型。造完型,他就拿个小刀子精雕细琢,不一会周少贵头部的泥塑像就做好了。周少贵看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表弟曹大力看表哥做了个雕像,他也想做一个,却不敢跟洋人说,知道表哥跟洋人熟,就叫周少贵告诉洋人。

让.阿内爽快答应了他的要求,给曹大力也雕了一尊雕像。雕好后,让.阿内又认真细致地在雕像上打磨、精修了半天,一直到自己满意,让.阿内才自信满满地地叫曹大力来看。

曹大力将信将疑走到雕像跟前站定,一看那雕像,顿时跪下来磕了三个响头,又起身抱着雕像大哭起来。他这一哭,把那让.阿内搞得一脸的懵,站在一边不知所措。周少贵本来在打瞌睡的人,听到突然的哭声也过来看。

曹大力边哭边说:“爸爸,是您老显灵了吗?儿子好想您呀!”

周少贵看到那雕像,也一下子跪了下来,说:“姨父大人请受侄儿一拜!”说着也流起泪来。

让.阿内问起缘由,周少贵告诉了他。原来这老表曹大力与其父长相一样,几乎一个模子所出,当让.阿内把曹大力的雕像做成后,所呈现出的就是他父亲的样子。

让.阿内听了觉得意外,但为自己能把朋友的故人的形象展现出来,感到无比自豪。

晚上,周少贵睡到半夜,夜深人静时,突然大叫一声,从床上掉下来,把床上熟睡的夫人陈氏吓得醒来。一问,是周少贵做了一个梦,梦到姨父找他要钱。

陈氏问:“现在到了什么时节?”

周少贵道:“现在已是七月半了。”

陈氏说:“老家的人说,七月半鬼放关,明天赶快到江边烧些钱纸吧!”

因为突然受到惊吓,周少贵都不敢出门上厕所。

第二天一大早,表弟向周少贵告辞说:“表哥,我已在你们家玩了两天了,应该去干活了。”

周少贵道:“我说了留你在此做客三日,要走也是明天走,今天还有事商量,我已有了治曹小雄的办法,现在是七月半,七月半鬼放关,这些时鬼都都出来了,我们就用鬼来治他。”

“那治得了吗?”曹大力有些怀疑。

“他们要是怕鬼就治得了。” 周少贵坚定地说。

周少贵来到让.阿内的工作室,要求将曹大力的雕像,做成鬼脸。让.阿内说,那不叫鬼脸,那叫面具。

让.阿内说,现在汉口没有橡胶卖,没办法倒模成型。

让. 阿内实在想不出办法,就用猪皮烫压,涂色,做成了一个人脸面具,让.阿内把曹大力的头发剪一点下来,按曹大力对父亲形象的描述,又安上了胡须,让面具人脸更加逼真,更加象其父亲。

按汉口人们的规矩,一般七月半前后三天的晚上,人们都要烧钱纸给祖宗和过路的鬼神。

曹大力按周少贵的吩咐,一直观察曹小雄母子的动向,一旦看到他们出门烧钱纸,就通知周少贵演戏。

七月十三的晚上,曹小雄搀扶着他娘,提着一些钱纸往江边走。到了江边,他们找了一个平坦的地方,趁着微小的光亮,用木棍在地上画了六个圆圈,开始在圆圈内烧钱纸。那女人边烧边说:“祖宗保佑我和我儿平安!过路的鬼神也保佑我和我儿一安!”正说着,忽然看到身边有个高大的黑影,他们娘俩都抬起头来,看到一个身形高大的人站在跟前,他们认真看那人的脸时,分明是曹老先生,吓得两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停作揖。曹老先生用很怪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对儿要公平,财屋两人分,水若端不平,近期要你命。”说着伸出一双大手做出卡脖子的样子。

曹家母子看时,只见那人比曹老先生在世时高大了许多,双手和胳膊长着很长的白毛,发着惨白的光 ,两人晓得这是真的遇了鬼了,而且还是家鬼,吓得同声连连说:“一定按您说的照办!”

两人还想大着胆子多看一眼,突然那鬼抛出一些东西,两个人眼里都进了沙。等两人揉完眼睛,鬼已不见了。曹小雄看到地上多了些白纸,借着烧钱纸的火光,那白纸上写的是曹老先生说的话:对儿要公平,财屋两人分,水若端不平,近期要你命。但那字是用血写成的。

第二天早晨,那曹小雄想到昨天的事不解,就又到昨夜烧钱纸的现场看一看。只见那里还有一些残存的白纸,纸上是用鲜红的血写成的那几句话。因天热,那血字已发臭,上爬满了苍蝇。

也巧的是,那曹小雄回家后开始发烧,烧得胡言乱语,说的都是有关父亲和兄弟的事。到了晚上,曹小雄稍微安静地睡了一会,忽然听到有人敲窗户,他以为有女人来约他,于是咬着牙起床,当他打开窗户时,曹老先生正在窗口看着他,嘴里还在说:“水若端不平,近期要你命!”吓得曹小雄拼命跑回床上把床单将头包着,瑟瑟发抖。一连几天,那曹小雄连病带吓,已是病入膏肓了。

他娘见儿病成这样,一边给他吃药,一边请神婆消灾,称之为神药两解。但一直不见好。

有一天,有个道士敲着罄从门前经过,曹小雄的母亲连忙把道士请进屋,要求帮忙做法事。道士问了原由,曹氏母子将遇到父亲鬼魂的那鬼事告诉了道士。

道士又问:“那鬼魂说了什么事吗?”

那女人吱吱唔唔半天才说了:对儿要公平,财屋要平分的事。

道士听了说:“那鬼魂是你的家神,既然你的家神已把话说透了,那你最好快点照办,否则命将不保!”

道士又问道:“你是要命还是要财?”

女人很贪,说:“都要!”

道士说:“如果舍一点财,才能做到命和财都得。如果命没有了,一切都没了!”

那女人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儿子,没办法,只得派人把曹大力从江边的茅草棚中请回家,开始谈分财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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