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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长袖子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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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长袖子背心

周少贵的两个轿夫一直住在周家,没有出门抬轿子的事时,就在周家做些家务活。主仆之间关系相处非常融洽。

年轻的轿夫,叫贱狗的小伙已到了结婚年龄,汉阳老家的父母给他物色了一个相亲对象,代信来说,不久要回乡过门相亲。

相亲就得打扮打扮,穿上好些的衣服壮面子。贱狗在汉口过的时间较长,对汉口街头人们的穿戴比较熟悉,但因为没有文化,大多衣服的名称说不清楚,也不知在哪买。

一天,他跟周少贵说要上街买新衣服相亲。

周少贵有意花钱帮贱狗买套象样的衣服,以表主人心意。当时汉口已开始流行针织汗衫和背心,但大多是洋货,中国在清末只有上海有家针织厂,只能生产少量针织衣,所以这种衣服在汉口比较紧俏。

周少贵把贱狗带到汉口歆生路(现江汉路)的一家叫梭丝梦的洋衣店,准备叫贱狗自己挑衣。两人正要进店时,有一个人与周少贵打招呼,两人很熟,就在门口聊起来了,便跟贱狗说:“你自己进店里去看衣服,看好了喊我,我来付钱。”

贱狗胆子小,虽然跟着主人周先生见过世面,但要他自己出面办事,还是畏畏缩缩。他看周先生有事,只得自己进去。店里当时没有顾客,只有个店员站在那里。贱狗看那店员肤色黑也不黑,白也不白,吃了一惊,连忙跑出来说:“那店里的伙计像个怪物。”

原来梭丝梦洋衣店的老板姓麻,麻老板的父辈是欧亚洋行的买办,之所以招个洋人在店里当伙计,就是要抬一抬自己和身价。梭丝梦那伙计也只是个英印混血儿,模样是有些怪,这贱狗在汉口平时是见过洋人的,但没见过这样怪的。

周少贵说:“别管他长什么样,你买你的衣服就完了。”

贱狗又进店,那店员用不太流利的汉语问:“先生要买什么衣服?”

贱狗想了想说:“买长袖子背心。”

洋衣店的伙计脾气蛮好,听说贱狗要买长袖子背心,连忙在店里翻找。洋伙计找了半天,没找到,又在货物销售清单上查,也没有,于是很不好意思地说:“先生抱歉,你要的衣服卖断货了,现在我们的商品在汉口很俏,我们可以帮你预订,到了货就给你留着。”

贱狗问:“等多少天,别耽误我相亲!”

伙计肯定地说:“两天。”

贱狗说:“可以。”

贱狗说完就要出店门,店员喊道:“先生要预定需付五元钱押金,”

贱狗听了犹豫,这时周少贵跟熟人谈完家常进店,问贱狗买衣服的事。

洋伙计就说:“这位要的衣服卖断了货,可以预订,但要押金。我叫诺尔,你们到时直接找我。”

周少贵掏了五元钱给了伙计。洋伙计又重复告之了名字:“先生,我叫诺尔,来时直接找我。”

贱狗听这名字乐了:“这是鄂州人的口头禅,个裸日的’。这句字好记。”

过了两天,贱狗到梭梦洋衣店取衣服,见面就问:“裸日的,我的衣服到了吗?”

诺尔听喊他的名字,感到亲切,说:“谢谢你记得我的名字,但你的衣服还没到,老板昨天很生气,告诉我,世界上根本没有长袖子背心。”

贱狗觉得奇怪,生气地说:“街上到处有人穿!”

贱狗正争论时,一个麻脸汉子从后台冲了出来,满脸通红、满嘴酒气,把手指到贱狗的鼻子问道:“长袖子背心是你订的吧?”

贱狗说:“是啊,我还给了押金!”

麻脸看来人就是一个平常粗人,而且说话时并不慌张,便说:“你订长袖子背心是什么意思?”

贱狗更觉得蹊跷,问的话莫名其妙,估计这个老板是喝醉了的原故,在胡言乱语,就说:“伙计,你喝多了吧,说的话东拉西扯的!”

麻脸说:“说谁是伙计,老子是老板,老子是做洋生意的大老板!”

这时,那洋伙计也说:“这是我们的麻老板。”

贱狗看那人一脸的麻子,又姓麻,有些好笑,本来生气的人也就缓和一点说:“我不管你几大的老板,我买东西,你卖东西,现在你问一些奇怪的话干什么?”

麻脸说:“你买的是东西吗?你一定是个拆白党,骗子!”

贱狗一听有些懵,猜想可能遇到了黑心商家想赖账,就说:“你们才是拆白党,一定是要骗我的五块大洋押金。”

麻子的脸气得连麻子都红了,抓住贱狗的衣领说:“你个婊子养的还倒打一耙,你知道老子家里是做什么的吗?”

贱狗说:“你干什么不与我相干,我只知道你们麻子不好缠,我们村上的人说,十麻九怪,心眼坏,还有一个爱耍赖。”

贱狗说罢,挣脱了麻子的手,找那混血杂种要押金。杂种不敢表态,作麻子看着。麻子挨了骂,一时回不过神,但脸已气歪,他突然拿起身边的一个凳子,朝贱狗的后脑砸去。贱狗当时正背对着麻子,朝杂种要钱,没想到麻子从背后下手。那凳子下去,贱狗应声倒在了地上。

在他们吵闹的时候,也有顾客和街坊陆续进店,或买衣服,或看热闹,见有人倒下,都一哄而散。歆生路是汉口最热闹的街道之一,街上的巡捕很快就发现了异常。歆生路是英租界,大多是缠毛巾的印度人巡逻。

缠毛巾的印度巡捕赶来时,梭梦洋衣店的英印裔杂种伙计用印地语和印度巡捕说话,看热闹的人谁也听不懂,后来,麻脸往巡捕的口袋里放了点东西,巡捕就走了。

巡捕一走,麻脸和杂种伙计迅速将贱狗抬到店外一个巷子里。

汉口人天生的喜欢看热闹,也跟着走到巷子里,他们开始以为这是要把受伤的人抬到医院,结果麻子和那杂种将贱狗放在地上躺着。关上店门想走。看热闹的人不依,一起哄闹了起来。人越聚越多,引起官方关注,又派大量的巡捕来到现场维持秩序,驱散了人群。贱狗被抬到红十字医院医治。

贱狗下午出门时,向周少贵打过招呼,说明是要到梭丝梦洋衣店拿衣服,结果到了晚上都没回来,就坐着黄包车去歆生路找他。到了梭丝梦洋衣店,店门关着,一问街坊,别人就把梭丝梦发生的事告诉了周少贵。

周少贵找到红十字医院,贱狗已经苏醒过来。贱狗就把拿衣服的过程都说了一遍。当贱狗说买长袖子背心时,周少贵怕没听清楚,就又问了一遍:“你跟洋伙计说的是买什么衣服?”

贱狗道:“我对伙计说,要买一件长袖子背心。”

周少贵又问:“别人怎么说?”

贱狗说:“那洋伙计连忙在店里找了半天没找到,就说卖断了货,叫我订一件,还要了押金。是您当时付的。”

突然周少贵大笑起来。

贱狗不解,问道:“先生为何发笑?”

周少贵说:“背心,哪有长袖,有长袖还是背心吗?”

贱狗还是不董,犟着说:“我说得非常明白,就是有长袖的背心。”

周少贵说:“有了长袖,那就是汗衫了。”

贱狗说:“那是我错了吗?那不白挨打了?”

周少贵说:“你的打不会白挨。还有押金也要要回来。”

周少贵经过调查,知道那梭丝梦洋衣店老板的父亲是欧亚洋行的买办,在汉口依仗洋人的势力长期横行霸道,在这有钱有势的买办面前,如果正面与他冲突,根本没有胜算。

第二天,周少贵准备接贱狗出院回家,正在思考怎样处理这事的时候,在医院碰到一个小报的记者要采访贱狗,谈买衣服被店家打伤的事,那记者姓方,汉口本地人,很会挖掘新闻和扩展舆论热度,更具有强烈的爱国热情。他在采访了贱狗后,建议周少贵通过法律途径解决此事。

周少贵曾经用盖混章的方式,骗沔阳书生的钱时,在武昌打过一次官司,那回成功骗到书生的钱财,居然官司也赢了。周少贵听了记者的话,果然去法院打官司。

周少贵以商业欺诈、暴力行凶殴打他人为由,在硚口的汉口法院起诉梭丝梦老板。梭丝梦的老板收到传票后,以自己是英资企业,事件又发生在英租界,汉口法院无审判管辖权为由,要求官司必须在英租界的领事法院审判。

当时在汉口租界的外国法院,也叫领事法院,列强们的领事官员往往在诉讼中充当法官,全无公平可言,因此周少贵不同意该官司在领事法院审判。

周少贵以为官司会因此不了了之,意外的是梭丝梦的麻老板在英租界的领事法院起诉了贱狗,罪名也是商业欺诈。

到了开庭那天,周少贵和汉口新闻报的方记者也一同到庭。法官正是英国驻汉口的领事。那领事叫威廉·于尔茨,近七十的高年龄,一脸的倦意,写着昨夜的宿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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