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在汉口收到消息，在八国联军侵略中国，火烧圆明园的时候，有一批中国古代皇宫使用的铜制暖壶流落在中原地区，上级要他们想法子寻找和弄些回来，拿到英国去拍卖能发大财，特别是英国皇家也在收藏或使用，足见价值不菲。詹姆斯收到消息后，在汉口传教的同时，每回都不忘向大家提起购买暖壶的事情，并说只要有人找到壶，并卖给他，保证高价收购。

但詹姆斯每回在提这事时，都无法描述清楚，只说是睡觉时用的壶。

有一天，詹姆斯在传教时又提起此事，周少贵也在场，听说此事，就有些兴趣，问道：“詹姆斯，你说的壶叫什么壶？”

詹姆斯半天说不出具体名称，正要说什么，忽然有个听传教的工友坏笑着说：“是夜壶吧！”

詹姆斯当初也是听说，那壶是夜晚用的壶，就很肯定地说：“对对、对，夜晚用的壶，是夜壶！是夜壶！但是要铜的。”

周少贵问：“詹姆斯先生，你确定吗？”

詹姆斯说：“是的，周先生。”

周少贵：“那你有样品吗？”

詹姆斯说：“没有。”

“那一个夜壶多少钱？”周少贵问。

“一千块大洋。”詹姆斯肯定地说。

“那你要多少个？”周少贵问。

“越多越好！”詹姆斯说。

“好，那我就去找，”周少贵说：“到时候货到付款，不得推诿！”

得到了詹姆斯的答复后，周少贵开始寻找夜壶的事情。

夜壶就是中国古人发明的一种尿壶，主要是为方便男人晚上起夜尿尿。特别是避免寒冬腊月下雨、下雪时出门尿尿之用。夜壶有陶瓷的也的铜制的，其底部形状与暖壶（手炉）相似，但上端的入口有很大的差异，夜壶在上端有一个斜洞口，洞口直径略微大于男人的生殖器，男人小便时将生殖器放入洞内就能方便。

其实周少贵心里有一个疑问，他怀疑詹姆斯要买的有可能是暖壶，也叫手炉。暖壶（手炉）是用黄铜或红铜做成，形状类似金瓜，上端有一个进水孔，里面装上热水，把盖子封上，盖子的密封性很好，不会轻易漏水，能放在被子里或抱在手上取暖。周少贵记得自己小时候在家里曾经用过手炉，读书写字冷的时候就暖和暖和，睡觉时也放在被子里，暖脚。

民间夜壶到处都有，铜夜壶也不少，唯有铜暖壶（手炉）不多。

周少贵本没有正当职业，心想，要找到这两样东西并不难，就试着在大街小巷寻找这两样东西，到时候跟那洋人玩一玩。

为了找这铜夜壶、暖壶，周少贵必须到汉口的老街老巷去寻找。

周少贵来到六渡桥和花楼街，当他说要买夜壶时，一些居民奔走相告：“有人收夜壶哇！”

夜壶对部分百姓来讲，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闲置着也没什么用，既然没用，就卖了吧。于是，就有很多人提着夜壶在街上站很长的队，希望把手上的夜壶卖掉。

那些人手中有些夜壶是闲置多时的老物件，有些是昨天还在用的东西，人们一下子提到街上，顿时街上骚气冲天，更有甚者，在街上让幼童即时用夜壶撒尿。

周少贵顺着队伍看了一圈，说好的不要陶瓷夜壶，结果都是提的陶瓷夜壶来卖，偶尔有铜的，瘪得没有看相，甚至漏水，周少贵就不作声悄悄走了。

收夜壶的人走了，卖夜壶的人还不知道。

有人看到这么多人在卖夜壶，也有好奇的人去询问，被问的人也不正经回答，编造一些千奇百怪的故事来哄骗路人，不久很多路人也回家把不用的夜壶拿来准备卖掉。所以卖夜壶的人越来越多，引起了警方的注意，就出面调查。

第二天的《汉口新闻报》还把卖夜壶的盛况进行了图文并茂的报道，报道标题：汉口闹市卖夜壶，险些骚死路人。

周少贵看民间不好收这些旧物件，就只好到当铺去淘。他七走八走，一下子走到了同泰当铺，当铺的陈老板正在算账，看到周少贵进来，愣民一下，说，“你是？”

“我是来买个东西。”周少贵说着，想起这是当初被自己当初用‘当喇叭’方法，骗过陈老板英国古董铜烛台的地方，有些尬尴，连忙压低了帽沿，憋作沔阳话说：“我要买铜夜壶和铜暖壶！”

这时，那陈老板意味深长地问：“那你今天还要不要当喇叭呢？”

周少贵尬尴笑道：“你还记得？”

陈老板是个小气人，凡遇有过节，吃一点小亏，都会记恨一辈子。如是咬牙切齿地说：“害我的人，化成灰都记得！”

周少贵见纸已捅破，便不再装，拱手道：“陈老板，当初小弟多有得罪，今天做个生意，一定会弥补你上次的损失。”

当铺的陈老板必竟是生意人，见周少贵有生意谈，也不对旧事重提，说：“愿听其详。”

周少贵便将买夜壶和暖壶的事说了出来。

陈老板听后说连声说：“夜壶不值钱，还很脏，不管铜的还是陶瓷的，我没收过。暖壶倒是有两个：一个是火暖壶（手炉），另一个是水暖壶，都是黄铜制的。火暖壶烧碳用，水暖壶灌水用，你到底是要哪一种？”

周少贵说：“两样都要。”

陈老板听说两种都要，叫伙计赶快把那两样物件拿了出来，摆在柜台上面。只见那两个铜物件上堆满了灰尘。陈老板也不细看，说，“这东西还能用很久。”便叫伙计用抹布把灰尘抹掉，当一个普通商品叫周少贵出个买价。

周少贵知道陈老板作为当铺老板，却不懂古玩。为了不惊动陈老板，也不去仔细端详这两个物件，装作很随便的样子看了一眼两个铜暖壶，就叫小伙计拿袋子装上，说：“陈老板，先前我‘当喇叭’多有得罪，今天的价由你出。”

陈老板略微想了一下子说：“两个东西一共四块银元。”

周少贵说：“陈老板，今天我多把一倍的钱，算是我对你上次的赔付，如何？”

陈老板心中一阵狂喜，假意推让说：“那怎么好意思！”

周少贵随即掏出八块大洋，双手交给陈老板，说：“望陈老板以后不计前嫌！”

陈老板满脸堆笑说：“好的!好的！”

周少贵拿着在同泰当铺收到的暖壶，回家清扫之后，只见两个暖壶皆为红铜所铸，铭文雕刻嘉庆年号和制作工匠名字，赫然醒目，原来这两个物件是清初的同一套宝贝。周少贵心想，这一套宝贝是不会卖给洋人詹姆斯的，将永远留着。至于詹姆斯那里，就只用夜壶来交易了。

周少贵在六渡桥、花楼街、同泰当铺都没弄到铜夜壶，就想到了汉口著名的铜匠汇集的地方：打铜街。当时的打铜街有铜匠店铺三百多家，如果现在弄不到旧货，就只能叫铜匠师傅打一个新夜壶，糊弄一下洋人罢了。

周少贵来到一家叫赛金铜的打铜店，跟师傅说要打一个铜夜壶，铜匠师傅吃惊地问：“客官，你确定是要用铜做一个夜壶吗？”

周少贵肯定地说：“是的，现在就做。”

铜匠师傅有些犹豫，不解地看着他，就是不下手干活。

周少贵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铜匠说：“我从业十几年，从未打过夜壶。”

“那是不会做吧。”周少贵说，：“哦，那我换一家铜。”

铜匠说：“做夜壶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活，一般的徒弟都能做好，我是认为这太奢侈，做夜壶何需用铜，在市面买一个陶瓷夜壶只要几毛钱。”

周少贵问：“那做一个铜夜壶得多少钱？”

铜匠道：“得三块银元，你还做吗？”

周少贵道：“做吧，我等着你。”

铜匠自言自语道：“真是有钱发烧。”

铜匠开始拿黄铜放样，准备裁剪。

周少贵说：“我还有个小要要求，麻烦师傅把夜壶做成老旧的颜色。”

铜匠急了说：“幸亏我没下剪刀，我怎么能把新的做成旧的？”

“您个怪客，今天说的尽是怪事，”铜匠不懂文物，更不懂做旧，正准备把生意推掉，忽然想到自家祖师爷曾用过一个铸铜的夜壶，祖师爷走后，再无人用它，一直丢在杂物间里放着，便问：“既然客官要旧的，何不早说，我家就有一个，不过它是铸铜的，也不知道你能否看上。”

周少贵喜出望外，连忙说：“好的，快拿出来看看。”

铜匠不一会就拿出一个长满绿霉的夜壶出来，随手往地上一丢，摔得满屋的灰尘。待灰尘落定，那夜壶的形状摆在周少贵面前，这夜壶是一个女人的身体部位造型，红铜铸造，拿在手上细看，底座上有嘉庆二字，周少贵怕夜长梦多，不敢浪费时间，心中狂喜，却表情冷淡地说：“就是它吧，得多少钱？”

铜匠说：“你就给一块大洋吧。”

周少贵赶快给了钱，提着夜壶就走。

周少贵回家将那只铜夜壶仔细清洁、揩干后再看，那夜壶金光亮霞。周少贵大喜，决定将这夜壶留着自己用。

第二天，周少贵把这个铜夜壶拿到另外一家打铜店，叫铜匠按这个样子，又复制了一个夜壶，丢在灰粪堆里埋了四、五天，才拿出来，准备与詹姆斯进行交易。

卖夜壶的交易，相约在教堂旁边的一个民居进行，周少贵进屋时，看到屋内堆放着很多古董、玉器，詹姆斯正拿着一件瓷器，仔细看一会就用笔记本记一下。

詹姆斯看周少贵手里提着东西进来，估计收到了货，客气地让坐。周少贵也不跟他客套，把那复制的夜壶交给詹姆斯说：“闲话少说，看货吧。”

詹姆斯欣喜地拿起那个夜壶，翻来覆去看了许久，就说：“这东西很好！我想买下来。”

周少贵说：“你想要可以，但由我出价。”

詹姆斯问：“你出多少？”

周少贵说：“两仟六百块大洋。”

詹姆斯怒道：“我当初是说好了壹仟大洋的，你怎么没诚信？”

周少贵说：“你订的价太低，我收货都花了壹仟五百块大洋，怎么可能壹仟大洋与你交易。”说着，就拿起复制的夜壶要走。

詹姆斯慌忙上前拦住周少贵说：“那我们再谈谈？”

这时，屋外下起了大雨，詹姆斯笑着说：“这是你们中国人说的，天意留人。”

“再谈的话，那我出两仟二，”周少贵说，“我这是个辛苦钱，你要不同意我就不卖了。”

詹姆斯拿不定主意，思考半天，举棋不定。这时，周少贵有些尿急，屋外又在下大雨 ，于是拿起夜壶跑到隔壁房间的个角落里，抽出生殖器放进夜壶里开始尿尿。

詹姆斯看到周少贵拿着夜壶走，以为周少贵要跑，追到隔壁房间，看到周少贵正在朝夜壶里撒尿，急着跑过去一把夺过夜壶说：“周先生，你这是干什么，你是个流氓，这是睡觉用的东西，怎么往里面撒尿？”说着就要动手打人。

周少贵说：“你没有把钱我，就没有交易，东西还是我的，我要干什么，不与你相干。”

詹姆斯想了一会，咬着牙说：“最多两仟大洋。”

周少贵估计只能说到这个价，装出吃了亏的样子说：“好吧！成交吧！”

詹姆斯犹豫了半天才把钱交给周少贵。

过了十多天，周少贵正在家里休息，铁路外土坯房的林老汉找到家里说：“那红头发洋人要找你谈事。

周少贵来到林老汉家，那詹姆斯正在那里等着，一见到周少贵就说：“错了，我要的不是这个壶，而是这个壶，”说着拿出一张纸，指着纸上画的个图说，“要的是这种壶。”

周少贵一看，正是那天在同泰当铺买的那种暖壶，便狡辩道：“你那天当着众人的面说的是夜壶，怪不得我们。”

詹姆斯道：“我不怪你，但先前交易的夜壶必须退货。”

周少贵说：“退可以，但我买货的成本你得出。”

“我不管你成本，”詹姆斯说 ，“我把货退给你，你把钱还给我就行了。”

周少贵说：“因你的错误让我买的夜壶，你不管我的损失，我就不退。除非你认我收货的壹仟元损失。”

詹姆斯见周少贵不退货，气得一下子揪住周少贵的领子，举得高高的，威胁道：“你不退钱，我就摔死你！”

詹姆斯身高近两米，拎周少贵象拎小鸡一样。

周少贵不慌不忙地说：“别人说英国人讲绅士风度，你在英国可能是个底层的没有文化修养的农民，跟我决斗要讲公平。”

詹姆斯说：“讲什么公平，凭实力说话。”

周少贵说：“在中国，讲实力也要讲规矩。”

詹姆斯问：“什么规矩？”

周少贵说：“文不和武斗、男不和女斗、长子不与矮子斗、传教士不能跟百姓斗，斗了你就不能在这里传教、斗了就没人再帮你找夜壶。”

詹姆斯听此话，放下周少贵说：“周先生，我再不要夜壶，听说夜壶是中国男人撒尿用的。”

詹姆斯冷静一些后指着图纸说：“你帮我找到这种壶，钱不用退了。找到这种壶，我再加钱。”

周少贵转身就走。

詹姆斯追上他，学着中国人的样子，拱手抱拳行礼说：“对不起周先生！刚才我失态了，请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