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心事来的快，去的也快，萧隶很快忘掉在昭阳殿听到的声音，而是重整旗鼓，迎接孟岳大胜归来。

那天全城欢呼，彩灯林立，烟花齐放，所有人都沉浸在骄傲欢乐的气氛，萧隶也不例外。

他兴高采烈地去找孟岳，却撞见他和长公主在一起。

“别过去。”

副将眼疾手快，一把拉住萧隶的身子，将他带进旁边的小巷。

“舅舅在做什么？”

“小点声，那是将军的事情，我们不能插手。”

副将嘘了声，萧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舅舅喜欢长公主吗？”

“咳咳，这个嘛，将军已经向陛下提亲了。”

“提亲了？”萧隶瞪大眼睛。

“是呀，虽然陛下没有直接答应，但我看，以将军的功绩，也足以配高贵的长公主殿下了。”

副将的脸上挂着发自内心的笑，冲淡了他眉宇间的冷峻和疲惫，像个终于实现愿望的老父亲。

看他这么高兴，萧隶不想泼冷水，没提那天在昭阳殿听到的声音，而是央求他带他去买糖葫芦。

“好啊，今天高兴，给皇子殿下买下所有的糖葫芦，包你吃个够。”

“嘿嘿，谢谢副将喽，本皇子会在舅舅面前多给你说好话的！”

“好话就不必了，你如果能老实待在宫里读书念字，不叫将军担心就万事大吉了。”

“切！”

如果时间停在那一天就好了——

孟岳舅舅功成名就，同心爱之人相逢，副将升官，十万将士封赏，衣锦还乡，去过梦寐以求的普通生活。

他们会开开心心，活到手拄拐杖的那一天。

……

“蒙国人突然袭击！十万赤焰军全部战死，孟将军被敌军砍头，尸首埋在黄沙地找不到了！”

“呜呜呜，我们的孟将军没了！”

听到周围难民的哭喊，偷跑到边地的萧隶猛地抬头。

手中的窝窝头“啪”的一声摔在地上，被身后一条饿狗叼走。

全部战死？

“孟将军！孟将军死了！蒙国那群天杀的混蛋，我全家人要跟他们拼了！”

“别冲动，赤焰军没有战败，蒙国人被打退了，孟将军守住了！”

“呜呜，守住又如何，赤焰军再也回不来了……”

周遭的哭喊乱做一团，零碎的信息接踵而至，进入萧隶空白的脑袋。

“不可能，我舅舅是全天下最厉害的人，还有赤焰军，十万将士身经百战，怎么可能打不过那群蒙国人？！”

他朝天怒吼，疯了一般扯下头巾，往城门外跑。

“呜呜呜——”

“别出城门，如果有蒙国流兵，你会死的！”

两侧的难民试图拦他，但体力不支，全部跪在地上哭喊，满城悲泣。

天地混沌，阴云密布，地上的黄沙黯淡，连同前方浮尸万里的血河，都像梦境一般模糊不清。

“不可能，不可能，舅舅，孟将军，副将，你们人呢，你们在哪里？”

萧隶被谁的断臂绊了一脚，踉跄一步摔进血泊。

他努力睁开眼睛，却正对上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脸。

那是他溜进赤焰军时，见过的年轻将士，一个整天叨叨家里美妻，让周围士兵拳头发痒的炫耀狂。

现在他双目灰暗地躺在血泊，黄沙浸入他的口齿，同血一起淌在脸侧。

他再也见不到他的妻子了。

萧隶本以为自己见到舅舅时才会哭，但看到这一幕时他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啊啊啊啊啊啊——”

十三岁的孩子仰天大哭，从此这世间再也没有他会留恋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