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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不能飞的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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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不能飞的鸟

冰心匆忙赶回公寓,潦草地收拾了几样行李,定了最邻近的航班,人就上了飞机。

直至机舱门关闭,她吊着的心才算落下来,想起来没告知云璟燊,她在短信里来来回回,输入好多行字,却发现那一个个字不是自述,是剥下来的自己的皮,索性简短成一句话:“家中有事,临时回沪。”

等她拖着行李箱,赶到卢安的瑞金分医院,外祖母孟氏已经从ICU转到普通病房。

一个4人间,半夜里时常有病人哼哼唧唧,那屋子总有种怪异的味道,就像肉铺子里红白相间,腻滞的死去的肉的气味。

而她唯一的亲人外祖母就那样躺在病床上,无知无觉,而这位老人前一阵子还在和自己通电话,絮絮叨叨叮嘱自己要注意身体。

留守的只有小舅舅一个人。

行李箱被冰心随意推在墙角,她轻声唤林鸿哲出病房。

冰心问:“外婆怎么会突发脑溢血的?”

林鸿哲言语搪塞:“老人年龄大了,难免会有三病五痛。”

冰心问:“为什么从ICU转到普病。”

林鸿哲:“ICU住了两天花了3万,舅舅的条件你也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

冰心打断:“你确定外婆现在这种情况可以住在普通病房吗?”

林鸿哲:“医生说了,再好的治疗也没用,只能看造化,看后期恢复。”

冰心越听越气,反而笑道:“小舅舅,尽人事听天命,你人事尽了吗?”

林鸿哲一时语塞,只感觉这丫头一年未见,却是越来越凌厉了,明天必须要自己老婆来,不然完全招架不住。

帝都云氏大楼,高耸的写字楼,仿佛能和扁扁的上弦月匹敌。

天是无一颗星的墨黑色。

赵葸专候在休息室,不论秘书怎么推脱,赵葸只说非要等着见云先生一面。

一直候到办公楼工作人员皆去,高层会议也散了,也没能见到本尊。

赵葸轻蔑地挑起一侧唇角,狭长的眼睛眯着,“告诉先生,明天我还会来的。”

这厢云璟燊早乘坐私人电梯离开云氏大楼。

邱月白和李聿跟在身后,刚走到地下车库停车位,赵葸像幽灵一般闪现。

只是离云璟燊还有百来米的距离,就被一个精壮汉子摁下了。

李聿遥遥唤:“姜也,不用管他。”

那个被叫做姜也的男人,穿着黑色的圆领背心,上身的肌肉虬结有力,最显眼的是右臂上的图腾纹身。

姜也从棒球帽下抬眸痞笑,也不答话,拖着已经晕过去的赵葸往自己的后备箱一扔,人扬长而去。

云璟燊的车如常驶出云氏大楼。

邱月白满面严肃:“赵葸能这么嚣张,多半和大少爷扯在一处了。”

云璟燊隐在暗处,默然。

李聿问:“先生,这事您要参与吗?”

云璟燊那双情人目,此刻冷冷地没一丝表情:“恐怕由不得我置身事外吧。”

邱月白人虽刻板些,脑子倒是不笨:“这么多年大少爷和您都是暗斗,从来不敢这么大张旗鼓的针锋相对,为何这次气焰这么嚣张。”

云璟燊眼前忽闪过一个人,他手指轻扣在实木扶手上,半分钟,一分钟,终于越想越烦躁,啪得点了支烟。

李聿人情世故通达得很,早料到云璟屹这是逮住先生的软肋了,他试着缓和氛围:“先生,要去接沈小姐吗?”

云璟燊想起短信里短短八个字,谣传里千金买笑的风流公子,次次挑逗人家姑娘好似得心应手,却不想真到分别时,这份潇洒远不抵姑娘。

“不用了,她有事回了老家。”

邱月白又把话题绕了回来,“也不知道大公子那边是否知道沈小姐,不然很是麻烦。”

李聿翻白眼斜楞邱月白,心道这个呆子,一笑问:“先生不会想沈小姐了吧?”

“你让姜也连夜赶去沪市去,盯着点。”

“我知道了。”

云璟燊叼着烟深吸,他若搅合进云家,就再不是云先生,而是云家五爷,这潭污秽坑,就算冰心不嫌弃,他自己都厌烦。

他从小就和这些人打交道,什么人情孝道,都是唱给外人听的门面。

大哥从2002年就很少在内地做生意,还不是因为他从中使了很多绊子。

好家庭里亲兄弟叫兄友弟恭,父慈子孝,而他们这种家庭,就是两虎相争,必有一死。

从前不怕,现在倒是多了很多顾忌。

第二天清晨主治大夫上班,冰心才从医生隐晦的暗示中得知,外祖母这次的突发脑溢血,不是急症,而是意外。

“老人家的头部有明显的磕碰伤,还有就是,如果条件允许,真的不应该这么早出ICU。”

冰心听着,身上一阵阵冷颤,此刻林鸿哲没眼力见地凑过来:“小寒,你舅妈让你回你家里一趟。”

冰心冷笑:“我回去谁照顾外婆?”

“你晓得,你要是不回去,她那个脾气又要发起来。”

这个老沪市男人,谈吐文气,可偏偏是个软脚蟹。

所以冰心赶回卢湾那套房子,却未料到原属于自己和外婆的住处,现在来了很多人,有舅母姚氏,和那个惯成祖宗的弟弟林子恺,舅母的亲妹妹姚二和她的丈夫。

还有一个冰心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她的父亲沈确,这男人年逾四十,可是风姿卓绝,依然是个美男子,可惜底子坏掉了。

冰心在楼门口撞见了一个痞帅的型男,最显眼的是他右上臂的图腾纹身。

他在看见冰心的时候打了响指,扔给她一盒薄荷糖,挑唇一笑:“这玩意有助于吵架。”然后人就消失在远处。

冰心愣忡着,只感觉这人很面善,只是完全没心情细想,一颔首表示感谢,人便迈上楼梯。

房子本就不算大,现在围坐着许多人,显得更加拥挤了。

冰心扫了一眼房子里的陈设,很多东西她都没见过,看来自己走了一年,舅母她们没少来过,倒未必是来看顾老人的,来巡视房子的倒很有可能。

她冷冷地不吭声,就等姚氏发话,姚氏扯着纸巾,擦干瘪瘪的眼角:“老太太突发急病,这是我们谁也没料到的事,日后能不能醒过来还两说,现在咱们两家就要定下,日后老人的赡养问题。”

姚氏这么一假哭,倒把三角眼和细细一条眉耸到一处。

冰心笑道:“我想听听舅妈有什么打算?”

姚氏瞟了一眼这个外甥女,呜咽道:“你既然人不在沪市,将来一定是我跟你小舅舅主要照顾老太太,那你就多出些钱,既然老太太一直住着你这个房子,不如这个时候就把它卖了,把老太太接到我们那里去,你给我先拿出一笔赡养费,我们也免得日后总是犯说法。”

冰心鼻子里一哼,冷冷地望着在座几人,这套房子再旧,也能卖上七八百万,真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自己那儒雅的父亲蹙着眉,竟也是一句话没有。

却把她一个刚毕业的姑娘在油锅里翻过来掉过去的煎。

她试问:“沈确既然你来了,为什么不说话?”

她直呼自己父亲的名字,让这个自诩为人师表的大学教授更是不满意。

只是现在的沈确早和当年的出轨对象组合新的家庭,也有了他们的孩子,眼下这种会搅得阖家不宁的烂事,他也不愿置喙。

沈确说:“你舅母说的也没什么不对。”

姚家二妹妹一听,扬着小调:“可不是嘛,这还是我姐姐通情达理,谁叫咱们是骨肉至亲呢?我们不过是担心你的前程,怕老人拖累了你。”

冰心嗤的一笑:“你们人还怪好的,要不我把外婆接到帝都去,这房子我卖了,给外婆在帝都治病,你们看如何?”

姚氏瞬间变了脸:“沈确,这就是你书香门第教出来的女儿,谁家这么大岁数的老人还能背井离乡,挪了老窝!简直是忤逆不孝!”

冰心正色问:“沈确什么时候教养过我,舅妈,你可不能把大帽子扣在沈教授头上。”

沈确被臊得一张脸从红变成紫,一甩袖子:“你们林家的事,以后休要找我!”

姚二的丈夫赶忙拦住要走的沈确,“姐夫你看,这事你必须在场,你是小寒的直系亲属,我大姐姐不会说话,她就是那个直脾气,没坏心的。”

冰心索性仰靠在沙发里,传统的檀木沙发,硌得她薄削的蝴蝶骨生疼。

她目光凌厉:“你们一屋子的好心人,怎么就把老太太气得脑溢血了?!”

姚氏霍得起身,指着冰心的鼻子叫嚷:“你们沈家都是冷心凉肺的绝情货色,什么叫我们气得,老太太自己住在这边,我们时常来照看一下还有错了!”

这一句话扫倒了屋子里两个沈家人,沈确铁青着脸再留不下,摔门而去。

冰心在高亢的吵嚷声中,有一刻失了神,她想起云璟燊,苦苦地一笑,还好自己这样乱糟糟的家庭,没有缠上郎朗明月的云先生。

她从前以为,他们这群人都是关在一个笼子里的鸟,若是有片刻不留神,开了笼门,她还是可以逃的。

而此刻她才发现,她是那暗紫缎子上,描摹上去的一只白色雀鸟,年深日久,死也要死在缎布上。

那阴悒淡漠的冷情,只是为了不招人嫌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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