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靠在车窗上，看这个城市的璀璨灯火。

而帝都这座城市从不怕被审视，繁华落尽，是四九城下的人间烟火。

还有天坛的黛蓝宝顶。

“门前的海棠花好像开了，”她呢喃着，像自语。

云璟燊问：“想看海棠花了吗？”想了一夜，当配什么花，都不及姑娘口中的无香海棠。

“这个时间哪里还能看得到花？”她扭过头醉眼惺忪地望他。

“你想看总是有地方的。”云璟燊笑语。

车子拐进了望京，越是靠近，层层叠叠的花海闯入视野。

护城河两岸有灯，一簇簇西府海棠，开满岸边。

近看是无瑕的白，远观却是娇嫩的浮粉。

冰心脚步虚浮，云璟燊赶忙在身后兜住她的腰，却听见她泛酸质问，“你跟谁一起来过？”

“那可就多了，”他故意拖延，坏笑，见她蹙着眉瞪他，“海棠只开这一季，偶尔合作伙伴听闻了想看，就带过来走一走。”

他笑：“来来往往很多人，从没单独和谁来过。”

她就心满意足地往花丛深处钻，像幻化人形的花精。

风拂水面，花枝摇曳，花瓣如纸鸢洋洋洒洒地铺满河面。

云璟燊想着外滩上，醉意熏熏地姑娘，弯着腰给别人捡东西，恍如隔世。

这一瞬的念头，他猜冰心的酒劲该发作了，他紧跟上几步，果不然看见冰心在河畔的长椅上捡花瓣。

捡了一捧，见他来，吹散在两人面前，她笑，“云璟燊，我好开心。”

他知道，他何尝不是。

人借着酒意闹腾着，云璟燊追上她，突然两手一抄，把人横抱着往回走。

冰心再不闹腾了，靠在他肩上，低语，“五哥，你这些年是不是很辛苦......”

云璟燊垂眸瞧怀里的人，“怎么前面还说着高兴，这会儿就烦心了。”

三年前她便大概有些了解，今夜哈特一闹，叠加着云璟燊身上的伤，他的这条滔天富贵路，岂是外人眼中的康庄大道。

她搂紧他的脖颈，凑在他的耳边，“没事，就是想起你不容易。”

云璟燊低声笑，“我倒认为很公平，这不是让你这小人儿来偿我一世辛劳。”

她在怀抱里呢喃，像是睡过去了，“我会护着你的......”像在和花精赌咒。

云璟燊轻声笑，他从不认为冰心说的是讨巧的情话，这姑娘真是说到做到。

冰心在车上睡了一路，迷离着进了御苑，也是懵的。

早上出去的时候还平常无奇的院子，晚上回来张灯结彩，很喜庆。

暖阁的玻璃客厅里，奚书廷几人等得困倦，见三人回来都起身。

“五哥，就等你和嫂子回来，我们几个攒了个礼物，送完也该回去了。”

云璟燊说：“你们再等等，我带你们嫂子去换个衣服。”

“哪就急这一时，”向邕说，这几人中，也只有他结婚了，艾楠站在他身侧，艳羡着低声说，“先生对嫂夫人真好呀”。

冰心与他换了同款式的家居服，回到暖廊下，才发觉茶几上的各色干果，和搪瓷碟子里的糖果。

竟真是应景的准备齐全。

她此刻酒意下沉，换了新身份面对这些人，还有些难为情。

姜也躲在角落里嗑开心果吃，去了皮玩似的抛进嘴里。

奚书廷拿出遥控器降下投影幕布，“这是个大制作，一多半的功劳都在于老毒物。”

李聿嘲笑他，“人家的功劳，你在这殷勤什么。”

奚书廷打趣，“见证者是我们五个。”

邱月白连忙解释，“我跟你们可不是一起的，那破群我根本不想进。”

云璟燊明知道这几人私下有个小群，也不点破，这会儿邱律师成了众矢之的，四个人连声“嘁”“切”，云璟燊笑，“老实人就是这么让你们拿捏的。”

“五哥你不知道，他总在我们这群人里装好人，你就说咱们这堆男人哪个是好的。”

冰心不乐意了，“我家的是好的。”

云璟燊眯着眼笑，揉着姑娘松散下来的头发。

“嫂子，我没算五哥。”

姜也冷冷发言，“我不与你同日而语。”

奚书廷转身指着他，“老毒物，你永远拆我台是吧。”

李聿夺过遥控器，“还看不看，先生等着休息呢。”

“咦......你以为五哥是你呢，”奚书廷嘲讽道。

云璟燊不以为然，“嗯，的确挺急的。”

大伙哄笑着，灯光被调节变暗，幕布上的视频格外清晰。

是照片合集，没什么花哨的制作，但是每张照片的角度都在角落里。

无数次的机场吻别，无数次的牵手同行，无数次重逢相拥，人生就是一本重复的剧本，在不同的场景上映。

云璟燊静静看着，瞥见冰心的眼眶微红，把她的手攥在掌心里，冰心回视他，又跌进他深情万顷的眼底。

太多场景冰心都记得，只是脑海里的影像是虚幻的，此刻也有了轮廓。

最后是一段视频，港城7月的机场，海风吹着热浪。

冰心一直想知道，当年云璟燊在扶梯下到底说了什么。

此刻，那句淹没在飞机马达声中的话，字字清晰叩人心门：“我这辈子，不会再有别的人了。”

李聿撇撇嘴，心酸说：“总算是你们有个美满的结局。”

艾楠挽着向邕的手臂，“先生和嫂夫人这才是情深义重。”

向邕默默不作声，还是把剥了皮的西瓜籽仁塞在了艾楠手里。

奚书廷嚷着，“这种情况就没有好酒吗，晚上那顿酒吃的压抑，一点不尽兴。”

“你是惦记先生珍藏的几瓶好酒了吧，”李聿讥讽他，云璟燊兴致来了，“太晚了，丁姨应该睡下了，李聿你去选两瓶拿来。”

“真给他们喝啊，那不是白瞎东西。”

向邕也跟着起哄，“怎么我们喝就浪费了，李聿你还看人下菜碟。”

云璟燊揽着冰心的肩，看她重新播放着视频，笑语，“拿来让你嫂子尝尝。”

李聿听是冰心喝，立即起身取酒去了。

冰心这时才回了神，委屈地眨巴眼，心是酸的，眼也是。

“今日可不能哭，”云璟燊逗她，冰心扭头看他，眼底汪着水。

冰心只感觉他牵着自己手腕的手重了，顺着手背滑上去一个冰凉的物件，沉甸甸的，她一怔，抬起左手瞧，是一个金灿灿的镯子坠到手臂的中段。

奚书廷眼尖，“掐丝龙凤戏珠？！我就说两年前，五哥托人拜访的，把这镯子收入囊中必有深意，原来是要给嫂子的。”

冰心转动臂上的镯子，金丝累叠，双龙双凤相对，中间是珠圆玉润的珍珠，蓝色珐琅点翠，精湛的镶嵌工艺，若仔细看，镯子的内部，精雕着海棠花纹理，丝丝入扣，却是清宫里的藏品。

冰心红着眼，笑道，“若不是给我的，就是你五哥外面还有别人。”

“怎么可能，五哥这些年就是被虚名耽误了，他真不是那样的人。”

姜也在角落里开口，“璟燊打点关系从来都是金银过讫，都说他悭吝，就是说宝贝从不外露，可是当年为给你买宅子，也是舍了吴道子的真迹，才和对方交涉成功，他为了你什么都舍得。”

云璟燊无奈摇头，“怎么好端端又说我的事。”

冰心咬着下唇，睨着他，“不是说没什么事瞒着我了吗？”

此刻李聿把黯沉的红酒倾倒在冰凉的阔口杯里，云璟燊含了口酒，笑着不语。

迄今，冰心算是把传言里的五爷看个通透，云山雾罩的人落拓在眼前。

云璟燊又喝了些酒，只感觉人生得意之时，莫过于此。

“啪”得一声，白果壳子裂开，他把果仁塞在姑娘嘴里，笑着逗她，“这叫白首偕老。”

然后摇着杯，同身后的姜也道：“好东西当然要留给自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