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透过单面玻璃微微蹙眉看着审讯室里的徐晓飞。

他被手铐铐在了审问椅上，低垂着头，眼角脸颊上有着一些伤痕。

如果不是已经知道这位少年做了什么，看起来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人。

审讯徐晓飞之前，警方已经做好充足的准备。

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一次是最接近那个暗黑世界的最佳机会。

深网纵容毒品交易，随意危害群众安全，藐视法律，却隐匿在茫茫飘渺之中，只能倚靠知情人提供相关信息，抽丝剥茧，找到幕后的主使人。

程闵直接问他：“徐晓飞，周伟那个炸弹，是你叫你爸做的吧？”

“是，吓唬吓唬人而已。”徐晓飞往后坐了坐，表情毫无愧疚，“没死没伤，就是声音响了点。”

“吓唬人？你可真孝顺啊。”程闵冷笑：“你爸都六十了，还被拷在羁押室呢。”

“不是，警官，这顶多算是个扰民吧，又或者是无照经营？”徐晓飞多少有些无赖，“这放炸弹的也不是我啊。”

程闵差点要为他表现出来置身事外的无知鼓掌，“既然你承认自己是给了周伟炸弹的深网管理员，那么我们可以聊的远不止吓唬人那么简单了。”

徐晓飞轻轻抽了口气，很快又恢复怡然自得：“警官，我就是个普通的服务员，你说的那个，我不是很明白。”

“不明白？”程闵似乎有些感慨：“难道你不知道自己去易安市交易的是最高级别的海洛英？”

徐晓飞没有说话，表情微微诧异。

程闵彷佛没有看见，继续：“买卖一颗50克的纯净海洛因，知道是什么罪吗？”

“而且，你还想要两颗。那100克的纯净海洛英，你又知道是什么罪吗？”

徐晓飞似乎在思索如何应变，未几终于开口：“警官，我真不知道那是什么，卖家只是说了是大珍珠。”

“那看来你在深网不过是个底层角色。”程闵面无异状，“让你出面接货，却又不告诉你那是什么。”

“让我猜猜，你是不是也不知道，西郊别墅里，你留下的痕迹，足以将这罪名钉在你身上？”

痕迹？徐晓飞瞳孔闪过一丝晦涩难辨的情绪。

程闵站起身，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将准备好的烟头丢在他面前的桌上，“这是在西郊别墅里找到有你DNA的烟头，行军床上还有两根你的头发。怎么，这么不小心？”

不可能，徐晓飞心下一惊，他明明检查过的。

“哦，还有。”程闵轻描淡写，“那天在易安市建材厂外面的那三个人，是你同伙吧？可为什么他们却要在交易结束后，一枪崩了你？”

程闵上下打量他几眼，像是在看什么笑话：“所以现在，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徐晓飞神情微微一凛，回忆着每一个细节。

收拾得一尘不染的聚集地为什么会莫名多出指向自己烟头？他明明从不曾在那里抽烟。

D6让他去收珍珠，外面接应自己出境的人怎么反而要杀自己？

明明说的是稀有珍珠，怎么会是海洛英？

是巧合，还是有心为之？

良久，徐晓飞苦涩地笑了笑：“我爸，不会有事吧？”

程闵阖首不语，过了会才转身拿起一份文件放在徐晓飞面前：“查封花炮厂，治安拘留十天。”

“如果我都说。”徐晓飞低声问：“还有出去的机会吗？”

程闵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那对瞳孔里混杂着悲哀，挣扎，以及更深重的无可奈何。

“如果你能如实回答我们所有的问题，配合我们抓住深网的创始人，市局会跟检察院写明情况，并且。”程闵顿了顿，郑重地说：“在你坐牢期间，保证你家人的安全。”

“我配合。”徐晓飞嘶哑道。

如今深网的人摆明了要送他出去做出头鸟，他别无选择。

徐晓飞死死盯着审讯桌，就像透过它冰冷锃亮的台面，回到了那个猩红暗黑的网络里。

“我是五年前被深网的人选中的，那时我不过还是个学计算机毕业的应届生，家里人为了供我读书，没日没夜的接订单做花炮。我妈在一次生产事故中炸伤了双眼，没多久因为并发症去世。我是多想，多想在这个大城市迅速立足，不辜负他们的期望。可是，可是...”

他捂着脸，止不住颤抖起来。

程闵丢了根烟在他桌上：“抽吧。”

徐晓飞目光闪动了几下，感激地拿起，深深吸了一口：“找工作四处碰壁，只能窝在个书店先做着服务员，突然有天，有个熟客问我是不是学计算机的，想不想多赚点钱。”

“最开始，我真的只是负责最基础的网页美化，修复Bug，一直到一年后，才见到那个D6，也就是这个深网的创始人。”

香烟静静燃烧，燃烧的烟蒂轻轻掉在了徐晓飞手上。

他说的，跟警方之前推测的大差不差。

深网一共有6个管理员，越往上，涉及到的范围就越广，除去毒品交易，还有器官买卖，文物走私，甚至...雇职业杀手买命。

徐晓飞只是D1，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到毒品。

在此之前，他还天真的以为D6让他去收的不过是什么赃物或者是某个地下陪葬的古玩，做完之后，再出去躲个一两个礼拜，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是谁让你躲在西郊别墅里的？”程闵问。

“田昊。”徐晓飞嘴唇微微发抖，“他跟田轩，是D6的心腹，也是他最早找到我的。”

程闵揶揄道：“看来D6是铁了心要你死，两个心腹都派了出去，一个负责暴露你的身份，一个负责让你永远闭嘴。”

“呵。”徐晓飞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笑声，听不出是苦涩还是讽刺，“我也没想到自己不过是个被养了五年的蝼蚁。”

“这个人，你见过吧？”程闵拿出郝大林的照片。

徐晓飞点头：“认识，他有段时间没日没夜徘徊在我躲的那个别墅外面。我问田昊要不要换个地方，他却叫我用伪基站发了个彩信给那个人。”

“有说为什么吗？D6看起来，不像是什么活雷锋，为了保你不被发现，而主动透露信息。”

而且，这个D6为什么会知道郝大林的目的？

“说过。”徐晓飞回忆了一下，“他说，如果这个郝大林真有那个本事，那正好给D6出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