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少女合上双眼，紧握的手因为大脑的失联而被迫松开，一个拉紧红布的微缩剧模型跌落在地，毫无遮掩地暴露在裴朝岷眼前。

这是什么？

“五块钱的特价冰箱贴吗？”

“五块钱的特价冰箱贴吗？”裴朝岷喃喃出声，如果是向音的话一定会这么说，但是那个安静内向的向音说出这种话很欧欧西吧，他为什么会这么想？

指尖接触到模型的一瞬间，裴朝岷的脑中出现了大片走马灯似的“记忆”。

同样是一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脖子，犹如溺水之人死死攥住最后一根稻草，脆弱而精神紊乱的女孩力气很大，掐得他几乎快要死了。

紧接着，脖颈传来一阵剧痛，女孩宛如森林中饥饿的野兽，尖牙深陷入他的脖子，近乎疯狂的撕咬着血肉。

突然涌现出的记忆清晰到裴朝岷能够看清楚女孩的脸，和他记忆中某张总是温顺安静的脸比对重合，最终定格为一个名字。

“向音”。

裴朝岷双手不断颤抖，他在很久以前就认识向音了。

“拒绝和父母朋友交流”的孤僻女孩被家人认为中邪，特意带去道观驱邪，裴朝岷在那个时候误入了关着被恶鬼附身的可怜女孩的房间，和她成了朋友。

但是他背叛了女孩。

他受女孩父母的委托，将符纸灰夹在面包里骗她吃下去，事情败露后被精神激动的女孩死死抓住用牙撕咬，险些丢了命。

但是他为什么会忘记这件事？

裴朝岷感觉自己呼吸不上来。

好恶心。

好想吐。

胃好难受，好痛好痛好痛。

“需要我帮忙吗。”一双手从身后绕过来，捂住他的胃，“裴老师看起来很难受。”

刚刚才死去的，绝不应该还能继续说话的，身体也不会拥有温度的向音从后面将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而在裴朝岷怀里的那具尸体的胸膛处还是血污的一片，新肉扭动着修复创口。

裴朝岷瞪大眼睛，这些已经超过他能接受的范围了。

好恶心。

裴朝岷哇的一口吐了出来。

他杀了向音。

他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杀死向音的代价比背叛“青梅竹马”的结局还要更痛苦，他已经无法承受下去了。

裴朝岷将目光投向那把杀死了向音了匕首，他知道，这个东西也是能杀死他的。

只要他放弃……

他无法背负着他亲手杀死向音的罪苟且偷生的活下去。

“不要怕。”温热的手指滑进他的手中，向音那熟悉的声音和独属于她的语调刺激着裴朝岷即将崩溃的神经，”我会在这里陪着你的，没想到裴老师意外的还是个接受不了现实的小孩子啊，来，我会陪着你变成大人的哦。”

少女浓密的头发顺着裴朝岷的敏感地脖颈缓缓滑落，她将脸贴近在裴朝岷的颈窝，牙齿轻轻地碰触到衣物遮盖不住的裸露肌肤。

随后死死咬上去。

“唔——”

“看来你真的相信了。”向音轻笑一声，“刚刚的是我编出来骗你的，怎么样，艾衣的能力不错吧。”

裴朝岷的目光停留在怀中少女尸体，在肩部剧痛袭来的瞬间，尸体化为一滩流水从他手指的缝隙漏下去，与他的影子化为一体。

“我喜欢艾衣说的新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像我这样自私的利己主义者也可以在无私奉献的社会里保持原样的活下去。”向音从后面紧紧地拥抱着他，少女的体温透过布料传递过来，连同她的话语一起不断刺激着裴朝岷失神的大脑，“可我也喜欢裴老师，裴老师很可爱，明明自己就是混混，但还是会想拯救别人，从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赶过来救我，裴老师就已经是我的勇者了。”

裴朝岷的手指动了一下。

那天，那个人，那个表情……

“你没事吧。”裴朝岷听见自己佯装轻松地问，“你身手不错啊。”

穿着重点高中土气校服，梳着规矩古板马尾，戴着厚重到遮住半张脸的黑方框眼镜的女孩羞涩的笑笑。

她性格内向，很快低下头，慌张地找了一个拙劣的借口岔开话题。

“在艾衣的新世界里，所有人都会被重塑，我可不想裴老师变成随机npc啊，所以我去找了蓝鲸。”向音继续说下去，漆黑地眼睛中闪烁着狡黠，“蓝鲸很有意思，她答应我说的，只要你来见我，我就不会阻挠她们去找艾衣，蓝鲸还说‘就算你阻挠也没什么用’，非常嚣张的话对吧。”

向音深吸一口气：“不过她好像确实能做到就是了，万一艾衣输了我就立刻投靠蓝鲸的阵营哦，裴老师会帮我做担保人的，对吧。”

“对……”裴朝岷抬起手，扣住她搭在肩膀上的手，“不对吧，向音你一直以来都这么漂亮吗？”

“欸？”

他记忆里的向音，性格不是这样的，就连长相也不是这样的。

呆板，无趣，普通，平凡。

但绝不会如此恶趣味。

“她死掉了哦。”向音从他身上跳下去，犹如跳舞一样，脚步轻快地转到裴朝岷面前，“那孩子死掉前想的最后一件事，是很庆幸自己没有跟你告白。”

冰凉的双手捧住裴朝岷的脸，漆黑的瞳孔填满裴朝岷整个视线。

“如果是以之前那副「普通」的长相向你表白的话，你应该会感到很恶心吧。”少女跪在他身前空白的区域，平视着他好不容易找回自我的脸，“现在的我有什么不好吗，「我」就是「她」，本人的性格和这么久以来在你们面前展现出来的性格相差这么多实在是欧欧西致歉，但是我和那两个沉溺于艾衣给的幻境的白痴不一样，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出于我自己的意志，没有被任何人操纵，也没有被更改自身的任何「数据」哦。”

裴朝岷盯着她。

“因为在扮演普通的高中生，所以就要压抑自己恶劣的性格，你还真够自大的啊。”

向音饶有兴致地眯起眼睛。

“你从一开始就是这个性格吧。”裴朝岷眼底蔓延开来一片平静，他能这么平静简直出乎他自己的预料，“我只是你满足自己「普通」人设的工具吧，苦守自卑暗恋的少女这个人设你玩了这么久还没腻，真的不符合你真正的人设。”

他从一开始就看错了。

那不是羞涩。

是厌倦。

向音的眼睛里从来就没有真正的他，她只是需要人来担任那个位置，她只会送出自己的“喜欢”给那具木偶，她从没想过去爱木偶胸膛内跳动的灵魂。

这才是真正的向音，极致的自我主义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