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风尽起，七月盛夏。

微凉的夜色终于退去，曙光初现，天际淡抹微云。

簪花待酒，毓秀楼，观星台。

此楼正是先帝夜观星宿的地方，也就是墨澜口中现如今用来浆洗晾晒衣服的地方。

穿着一身蓝衣的慕川世子此时站立在观星台边缘，一览寂州风光，清晨的风有些大，将他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一身紫衣华服的墨澜仿佛没有睡醒，他拢衣坐在一张通体漆黑的古木椅子里，闭着眼睛，见慕川一直眺望远方，忍不住开了口。

“这地方真就这么好看？不如将这块地封给你好了。”

“庸俗。”慕川却置之不理，依旧负手看向远方“我是在体会这种无人会，登临意的感觉。”

墨澜淡然悠悠。

他二人昨夜在观星台比武练剑，方才才歇下。

什么无人会，登临意他此时不想感受，合了眼皮任由慕川在一旁感受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时半会儿。

后者见墨澜不理会他，也失了兴致，用脚勾过来另一把椅子也学他坐下。

“要我说，什么无人会，登临意还不如坐在椅子里老态龙钟的好。”

墨澜掀开眼皮冷冷看一眼慕川。

千里快哉风吹得人神清气爽，慕川昨夜不知如何，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于是他吹口哨唤来与墨澜传信的信鸽，信才传去不久就收到回信。

原来今夜墨澜也睡不着。

二人实为知己啊。

慕川将横放在桌上的剑带走，才登上毓秀楼，看见墨澜迎风背月，显然已等候他多时的模样，下一秒，只见墨澜手中剑身横斜，冷光乍泄。

慕川眼神一闪，拔剑出鞘就迎了上去。

月黑风高，两剑相接发出刺耳的声音，剑锋摩梭出银星子，二人眼神如冰冷剑意。

几个来回，慕川收起剑。

他打着呵欠“现在我觉得我可以睡着了。”

墨澜将剑丢在一边，看了看天上闪烁的星子：“这夜里总是有些人会睡不着的。”

慕川站在墨澜身侧，声音突然低沉起来：“原来看似安稳的寂州也不太平了许久，暗处的人总以为自己滴水不漏。二哥治理国家殚精竭虑啊。”

墨澜并不理会慕川的奉承，目光游离远处暗沉的黑夜。

墨澜收到密信，上言寂州生变，地方有变故，不过就是官员作妖。

寂州知州柳忠义不知与何人勾结，这两年竟然开始豢养门徒，粗略估计约已有百人不等。

墨澜回想一下，柳忠义来簪花待酒述职时，将寂州这两年的经济情况说了个明白，上有对寂州的政策，他依着法理管治寂州。

寂州的地理位置虽说不是得天独厚，但确实需要一个柳忠义这样办事得力又忠心的地方官。

可是目前看来这柳忠义有二心，让人察觉不到的二心。

寂州是每年墨澜都会来的地方，竟会有官员在他眼前犯事。

墨澜坐在长案前，让人去收集这两年间柳忠义作奸犯科的罪证，却是什么也查不到。

墨澜坐在长案前，他显然不相信这知州只是养百十个门徒玩玩。

这时风聆带来消息：“柳忠义此人为官清廉，民情民意都赞他是一个很好的地方官。”风聆顿了顿“柳忠义豢养的门徒皆是塞外边境通商的异族。”

“哦？异族？”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墨澜淡然开口，他想了想，每年的这个时间段，塞外总会不太平一段时间，夷人好战，每每来犯。

柳忠义豢养夷人门徒，是何居心？

风聆看着墨澜，他已跟随圣上七年，此时圣上的目光淡漠无情，充满了危险意味。

风聆接着向下说道：“他招夷人前来，起初是些弱流女子之辈，不会惹人怀疑，后面就慢慢是些身强体壮打手。”

“这些人在寂州遵循法理，未曾伤人作乱，到了外族在大昭内限制的期限，也都各自回到塞外，如此反复以往。”

大昭与各族友好，商贩来往互通有无。

墨澜只道：“至多三日，柳知州是死是活，全看你们的作为了。”

风聆临命。

他走出高楼飞身越下，夜风猎猎，他玄色衣袍在夜里翻飞，目光在夜里犹如寒星。

簪花待酒别院的高墙外，齐刷刷跪了十几位穿着夜行衣佩兵器的人。

风聆道“明日此时，将寂州知州柳忠义的底细全部摸清楚，走访民间，或是潜入他的府邸，皆看各位的了，记住不要打草惊蛇。”

“是！”十几位杀手压低声音回答。

窗外传来鸟雀啄窗棂笃笃的声音，墨澜一看，月色将信鸽的小巧身形投射在窗纸上。

他一挥手，窗户就被打开，乳白的信鸽就飞到墨澜面前的案上落下，墨澜取了信，看到上面的内容：

“二哥，长夜无眠，不知君眠未？”

墨澜于是回信，约慕川于观星台一见。

很默契的，慕川来时也带了剑。

他将柳忠义的事情告知慕川，慕川只道：“柳忠义嫌命太长了，二哥趁早送他赴黄泉。”

墨澜不置可否。

二人拔剑出鞘，在观星台各自拆解对方的剑招。

酣畅淋漓打了许久，最后二人都背靠着墙瘫坐，慕川摸一把额头上的汗，转头见墨澜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酒囊仰头饮酒。

“嘶…你这人也不说分我点喝。”慕川伸手去夺酒袋子。

墨澜捡了根小棍子在地上，看似无厘头在乱画，过了一会，慕川借着清明月色一看，挑眉不解问道：“怎么画了一幅地形舆图？”

墨澜指着與图中心道：“这是寂州的地形。通往寂州多水路，若是寂州有什么变故发生，星夜赶路，也需要两天两夜才能到达。还是在天朗气清，不曾下雨之时。”

慕川看一眼图上，确实，若如墨澜所说，不过他并不当一回事，道：“寂州能有什么变故发生？”

墨澜看一眼他，似乎在骂他蠢。

慕川被墨澜这眼神看得发怵，才想起来不久前墨澜说的柳知州。

果然，高位不是那么好坐的。

从一个官员的反常举动从而窥见一个地方可能会生出变故，慕川是怎么也没有考虑到的。他还是安心做他闲散的世子吧。

慕川不再打扰墨澜，仰头将他的就喝光。墨澜拿着那只小木棍，继续在画出来的與图上指点。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正月满天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