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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覆水难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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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覆水难收

天色将亮未亮时,皇城落起了小雨。

细雨蒙蒙不见停歇,雾敛翻了个身,听着窗外微雨风吹雨声,眼皮一耷拉又继续沉睡下去。

再醒过来天色已亮,阿菱捧了盥洗铜盆进来,雾敛已经坐在榻边,脚随意伸进绣鞋里,俨然没睡醒的模样。

看着婕妤睡眼惺忪的模样,阿菱拧了毛巾替她擦脸:“天气转凉了,这种天气让人更觉得浑身骨头软绵绵的,婕妤若是觉得没睡够,不如再睡会儿?”

雾敛摇摇头,越睡下去越没精气神。

收拾完毕,用过早膳,主仆二人坐在矮桌边闲话,在宫中的时日就是这般,漫长又难熬。

阿菱撑着下巴眨着眼睛道:“几日前我还和婕妤在寂州的街上闲游呢,谁知道现在又回到了上京城,仿佛从来不曾去过寂州一样。”

雾敛又翻出了自己带进宫来的绣具,低头一针一线仔细绣着,绢布上是大簇的牡丹,国色天香,栩栩如生。

细雨连绵间,天色昏暗。

听到阿菱语气中满是对寂州的追忆,雾敛引线细细道:“看来阿菱很是喜欢寂州这个地方啊?”

阿菱眸中神色更添,道:“要不怎么说我有福气呢,伺候婕妤没几个月就得了去寂州这个机会,我真的好开心好幸福。”

“傻乎乎的。”雾敛被阿菱这般模样逗笑。

半个时辰后,雾敛揉了揉酸疼的胳膊,将绢布放置在桌上,起身朝门外走去,檐边泠泠滴着雨丝,天色依旧晦暗不明,让人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辰,这般天色看来,又是连日不会放晴了。

雾敛站在檐边,看着细雨如雾垂落,院中大片丛木浸在雨雾中,颜色显得更加苍翠欲滴。

雾敛突然想起来,好似出发前去寂州之时,这里的灌木丛只到膝盖那么高,可是才过了不久,竟已经生得这样高。

雾敛一时失了神,那么她闺阁中小院里,青墙边,那几株青梅树,是否也长高了许多呢?

深深庭院,短短垣墙,乱红被雨打风吹去,零落成泥,雨霖铃,眼前景,轻惆怅,若离魂。

皇城的风吹来,让雾敛一阵恍惚踌躇。

斜飘的雨将她的鞋面打湿,她也浑然不觉,阿菱看着檐边雨帘不住,将雾敛劝进了屋内。

因着天色阴沉不明,阿菱点了好几支蜡烛,以为婕妤还要继续绣牡丹,将绢布和针线递给婕妤,她却说乏了,不想绣了,将它收起来罢。

阿菱眨巴眼睛请示:“婕妤可否让阿菱代绣?”

本来就是消磨打发无聊日子的小玩意,箱内还有许多没有动过的,雾敛随意开口问道:“又想绣些小玩意送给你的风聆大哥哥啊?”

“谁,谁说的?”阿菱抱着针线,嘴硬还不承认。

雾敛实在不好告诉阿菱,她的大哥哥许是喜欢上了寂州的一位大姐姐。

摆了摆手让阿菱且拿去绣。

后者欣喜雀跃,女孩子似乎都善于女红,阿菱细细看了看雾敛的走线,比划几下就开始绣起来,小巧秀丽的脸上满是认真。

雾敛不去打扰阿菱,支开窗子,大片的凉风灌进来,仿佛一下子就吹去了她心上骤然生起的薄尘。

雾敛拿着细长一杆麟管,笔尖在砚台里轻轻一蘸,沉吟半晌,脑海中突然现出一名家诗篇,于是写在宣上:

“漠漠轻寒上小楼,晓阴无赖似穷秋。淡烟流水画屏幽。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宝帘闲挂小银钩。”

秦少游的一曲浣溪沙,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雾敛唇齿间淡淡念着这一句,内心突然赋三分闲愁。

芙蓉塘外有轻雷,雾敛抬眼看一眼窗外,依旧是不分朝夕在下着的小雨,整个皇城烟雨朦胧,他,是因为下雨不来吗?

掌灯时分,灯影幢幢。

阿菱将最后一道冰糖湘莲放在桌上,去寻婕妤用晚膳,走到寝殿才看到窗前空无一人,奇怪,婕妤在这里题了一下午的字啊?

她绣画扇本就是突然来的心肠,中途无聊想要搁置在一旁,可转头看看婕妤依旧坐在明窗前,或下笔题字,或沉吟思索,窗外雨帘不见停歇,又没有去处,于是她继续接着绣未绣完的图案。

待夜色渐浓,开始准备晚膳。

可现在满桌的菜,婕妤却不知去向。

阿菱于是满宫殿找人。

雨依旧在下着,因为下了一整天的雨,御湖中的水位仿佛又上升了不少,皇城池中也有莲,却不如寂州的密集。

茫茫雨夜中,忽然有一人撑伞忽然出现。

那人穿着淡紫色的宫装,云衫曳地裙摆濡湿,宽大的衣袖绣着大片花纹,三千青丝披在身后,以简单的发钗挽起,有一缕青丝搭在她的颈边,她一手撑着油纸伞,是以衣袖闲闲落在臂弯,露出一截带着青色玉镯的皓腕,肌肤如雪,惹眼得绕是在雨雾中也能让人一眼看见。

她的身形高挑却单薄,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微风吹过,她的衣袖并青丝一同飘起,整个人散发着恬淡的灵气。

她或穿过长廊,或行过紫藤花架前,紫藤花曳落,她的脚步有意无意避开残落的花瓣,只身不知将去往何处。

夜色越来越凉薄,皇城多重楼。

最后一双绣着祥云的白色绣鞋在一处宫门前停驻,守门的宫人本是意兴阑珊,见有一紫衣女子冒雨前来,看清了来人的脸后马上跪身行礼:“卑职见过乔婕妤。”

雾敛收起了伞朝里走去,伞尖滴着水,她一步一步步履轻巧,看着宫门大关,她问:“圣上可在里头?”

其声如珠玉,仿佛春夜月下梨花抽条,让人听却忘记了此下是何年何月。

守门的宫人突然嗫嚅,宫门里头灯火通明,若是说无人,自然是欺骗主子,落一个罪名,若是说陛下不在里头,可信度似乎也不太高。

守门宫人突然觉得今日这份差事,有点烫手。

“嗯?为何不回答我?”

见这宫人这般反常,雾敛反而好奇起来,她命宫人打开门让她进去。

宫人支支吾吾不说话,也不开门。

雾敛突然觉得心头有些堵得慌,她学起了其他宫中娘娘的做派:“放肆。”

话音才落雾敛也有些愣住了,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是在一个地方太久,思想举止竟然被潜移默化了吗?

不过这样显然十分受用,那人宫人道:“圣上在里头,不过,不过……”

“把门打开!”

守门宫人只好颤颤巍巍打开那一闪宫门,圣上确实在里头,不过在里头的还有好些各宫中的娘娘,他白天来当差时,看着各种如花似玉的娘娘走进这宫中,却不见陪同圣上去寂州的乔婕妤,有些好奇。

不是说现在乔婕妤才是圣上最最宠爱的吗?怎么这一场集宴,偏偏不见乔婕妤呢?

君心难测,君心难测啊……

守门宫人在脑海中想了许多,脑中画面正演得精彩时,却见穿着紫衣的乔婕妤如神降临在他面前。

他颤巍巍打开房门。

阁中暖意融融,灯火阑珊,门才被打开,雾敛就看到了高位上的墨澜,他的眼神依旧盛满春水般,正打量着怀中美人。

对,他的怀中有一美人。

门被拉开,丝竹管弦之声骤然停止,本是在饮酒抚琴的众人都停了下来,看着门外站着的紫衣女子。

这女子穿着紫色裙裳,宽大的裙摆逶迤在她的身后,优雅华贵,她的脸生得淡雅又带有几分出尘气质,让人过目不忘。

她的手中还有一把滴着水的桐油纸伞。

雾敛好似与墨澜对视了一眼,待看清楚情形后,她的内心一紧,不知该前进还是后退。

高位上的墨澜似乎也愣了一下。

这时忽然有人起身,她盈盈一看,端着酒盏:“门外的原是乔婕妤啊,瞧我们这些做姐姐的,竟只顾着替圣上接风洗尘,倒把乔婕妤忘在一边了。”

她的话让雾敛听得十分不舒服。

雾敛垂着头,方才斜吹得雨将她的发尾濡湿,现在她的鬓发贴在脸上,倒有一种脆弱之美感,看清楚那人是之前被幽禁的冯昭仪后,雾敛唇上也勾起了笑意:“原是冯昭仪姐姐啊,竟然这么快就可以出入长秋宫了,我以为这次从寂州回来,须得等到年前才能再见姐姐一面呢。”

既然她要姐姐妹妹相称,那就遂了她的意,身后冷风乱吹,雾敛不去众人惊讶的神色,她现在只是想要逃离这地方。

为什么,墨澜总是在她想他的时候,突然给她迎头一棒呢?

雾敛在心底苦笑。

这时候见过的没见过的,仿佛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雾敛这些美得各异的脸,突然觉得好没意思,在心里只想将才溢出来的情意收回心中,随他去罢,都随他。

可是雾敛忘了覆水难收。

这时候又有人道:“现在天色已晚,又下着大雨,乔婕妤不急着回去,不如留下来与大家同饮如何?顺带给大家说说在寂州发生的一些子乐事。”

雾敛询声望过去,是一位从未见过的女子,想来也是哪个宫中的妃嫔,她之前在宫中并未将人认全,这次从寂州回来,只如新进宫中一样。

雾敛不打算留下来,她将袖中一物带出拿给守门的宫人,对他说道:“圣上在寂州受的伤,现在已经痊愈了,这只是固源的药方,圣上睡前,唤侍寝的娘娘伺候圣上服下。”

守门宫人看着这情景已有一些害怕,生怕下一秒争执升级:“喏。”

雾敛转身就要走,墨澜的声音却淡淡飘来:“雾敛你既来了,就留下来罢,朕本来也打算夜间去长乐宫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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