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山幽静，江水青蓝，墨澜无言对视群山。

他静静站立着，任由醉后的雾敛抱着他，哪怕她嘴里一直在念着江风，江风。

前方突然有落单的飞鹰掠过，长鸣一声后飞入山谷，嘶鸣的回声回荡在山涧，微波粼粼的江面上有月色照耀，而船下涛声不绝，怕她着凉，墨澜弯身将雾敛抱起走进舱内。

他将雾敛放置榻上睡好，自己坐在她身侧，船舱内点起的蜡烛被风吹熄，于是四周昏暗，清明的月色成了唯一照亮的来源。

于是墨澜看着甲板上的月，心中情绪已如潮水，可他静坐不语，雾敛均匀的呼吸声让他不安分的内心逐渐平稳下来。

雾敛做了一场梦，额头上起了一层薄汗，于是她被梦惊醒。

她坐起身时，见自己已在榻上睡着，而墨澜坐在床头。

风把窗前的薄纱吹起，万籁俱寂，星光稀疏，只有月色皎洁又清柔。

看着墨澜的睡颜，雾敛忍不住凑近。

为什么他总是能在自己失意的时候出现呢？若这次她醉酒没有半夜醒来，是不是天亮时他就已经离开？

她仔细打量着墨澜，看着看着，没由来心底传来一片酸涩的感觉。

像是失手打翻了一瓶墨水在湖中，墨水丝丝缕缕袅袅平铺过去，将湖水渐渐沾染，于是酸涩的情绪蔓延整个心腔。

雾敛不知道她为何会这样，于是她再凑近。

若再贴近些，只轻微一动嘴唇，她就会亲吻到墨澜高挺的鼻梁。

可她还未来得及继续凑近，墨澜突然睁开了双眼。

他清亮的双眸犹如没有玲珑灯罩的琉璃灯，雾敛直直看进心底，他一双丹凤眼不笑含情，抬眼细细瞧着雾敛，好半晌才发话，却是在问她：

“婕妤可是酒醒了？”

雾敛点头。

她觉得心里仿佛有只小鹿在乱撞。

“我数了数，你一人就喝光了三坛酒，朕是不是该赞赏一句婕妤好酒量？”

墨澜撑起身子坐直，暗夜中仿佛在审讯她。

雾敛头皮一紧，因为心中不快所以她并不清楚自己喝了多少，不过不甚醉人的梨花白也让她把自己喝到昏睡，那估摸是喝得太多了。

不过她不信反问：“真的？真有三坛那么多？”

她跑题了，墨澜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伸手将她一把捞过来，将她看进眼底，眸中生了柔情，仿佛在看珍宝，轻声细语道：“不如朕陪你去甲板上看看你喝光的酒坛子？”

雾敛连忙摇头：“不要了不要了。”

看着怀中说不要连带摇头的雾敛，墨澜眸中一暗，他轻唤雾敛的名字，她抬头看他。

于是墨澜的眼神移到她娇嫩的唇上，一只大手扣住她的后脑勺，轻轻吻了上去。

雾敛想要躲避，墨澜却拥她更紧。

二人衣衫渐渐不知何时褪去，雾敛在墨澜的身下羞红了脸，一直紧闭着双眼，他轻吻住她的耳垂，让她周身战栗抖个不停，最后带着哭腔说不要了不要了。

月亮适时隐在云后，雾敛觉得自己犹如暴雨中夜行的小船，被风吹雨打在水面上，她双手扑腾去寻浮木，终于寻到浮木给予她片刻喘息的机会，不过风浪太大，她又渐渐在水中沉浮。

雾敛嘤咛着承受来自墨澜创造的风雨。

她在他耳边求饶，他却置若罔闻，过了一会儿沉声缓缓问道：“婕妤心中何事需要借酒消愁？”

雾敛终于有了大口呼吸的机会，她抓着墨澜有力的手臂，一丝头发散乱在脸上，她道：“我…我在想自己为什么总是让你不高兴。”

墨澜来了兴趣：“嗯？什么？”

“我进宫的时日不长，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娶我进宫来，我知道嫁给你就是你的妻子了，但是…但是太快了，我没有办法…”

说着说着，雾敛的语气带了哭腔，她双手交叠揽着墨澜的后颈。

她说“你对我很好，可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你的好…我时常会觉得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许是酒意没有完全消失，雾敛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可是该如何回应墨澜，确实是让她感到为难的。

他们二人独处时他对她很好，可是他是圣上，他也会对其她女子很好。

墨澜心下迟疑着，她在酒醒后没有提到顾江风，醉后却把自己错认成了他。

他心下苦涩，到底什么时候的雾敛才是真心的呢？

不过这会她哭得让他实在心疼，伸手将她脸上散乱的发撇在一边。

他问她：“雾敛，你可相信一见钟情？”

雾敛闻言思索，不解墨澜为何会突然问她这句话，不过她点点头：“相信。话本上不是写了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吗？”

她相信，那就够了。

墨澜追问：“那你觉得一见钟情会不会有好结果？”

“或许会有。”

雾敛再次点点头，眼角的泪迹被风干，一双眼睛里还是湿漉漉地看着墨澜。

墨澜闻言轻笑，或许会有，这是她的答案。

若是他再坚持下去，说不定她会全心全意接受他。

思及此，墨澜沉下身，去寻到雾敛的唇，她口中还残有梨花白的清幽气息，他细细摸索品尝芬芳。

雾敛嘤咛一声抱紧了墨澜的肩膀。

这次暴风雨已退却，她被微风轻轻推着往岸边去，不过微风似乎不让她如愿上岸，一下一下把她朝岸边推，又在她即将到岸时停下来。

雾敛忍不住再次哭出来：“你欺负我…”

看着身下饱受折磨的雾敛，墨澜再不忍心，俯身将她的哭诉以吻封缄。

第三日清晨，薄雾升在江面上，两岸群山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青翠的杨柳岸长堤，头上有翠巾书生打扮的男子正在树下阅书，远处市井有如织行人，深巷有豆蔻少女卖花。

不同于上京的浩浩楼宇，寂州的房屋如棋盘规整，四四方方的白墙黑瓦，有人家的墙边还露出院里边栽种的红花，在清阳下似乎还沾着露水。

这样的反差让雾敛眼前一亮，恨不得马上靠岸去踩一踩寂州的土地。

清晨阳光打在江面上，浮光掠影，美得如梦似幻。

近寂州时已换乘小舟，此时墨澜与雾敛立在舟头，一对璧人不言语却自成风景。

寂州凉爽的晨风吹起，雾敛觉得神清气爽，连日前往寂州的倦意已不见。

墨澜啪的一声打开手中折扇，扇面上题“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

他将扇面摊开斜斜挡在雾敛的头上，原来此时阳光正好照在她的脸上，觉察到他的举动，雾敛心下一暖。

墨澜道：“等会停靠岸边，先带你去吃早点，喝一碗热豆浆，这几日在船上，我看你都没有吃什么东西，那腰间的肉是半点没有了。”

雾敛显然只听到了吃早点，喝豆浆，她看着墨澜止不住的点头。

来时没有虚张声势，墨澜暗中屏退了要上前跟着的宫仆，只暗中跟了几个必要的侍卫。

待小舟稳稳靠岸，雾敛忙不迭提裙下了舟，奈何在船面上待了许久，一双腿一时还适应不了岸上行走，膝盖一发酸就要半摔在地。

墨澜倒好似已经习惯，稳妥接住有些马虎的雾敛。

他道：“小心些。”

这二人男子星眉剑目女子清秀婉约，模样如此登对，引得路上行人频频侧目。

雾敛也没想到会这般，红着脸小声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