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夜色比往日明亮不少。

“夜神殿下确实辛苦，这日日都得披星展月的，竟不知疲惫...”

轻音伏在冰凉的八方石桌，台上沁出的微微凉意让她觉得清爽舒坦。

亭子立于路广人稀的偏角，于夜色中并不起眼。确如昭雪所说，这园中四处遍布药植花卉，一眼望去竟不下数十种，虽说不上名贵新奇，却是好闻的很。

“六弟自小喜爱这些花花草草，少时能得四娘亲自教导，而今又拜在老君门下，得修炼丹之法也算学有所乐。”望着这满园仙植，轻音不禁心有戚戚，窃窃道：“只是天族虽无聊，倒也能寻些乐子，我总想着如何能去外族探寻一番，你们倒好，竟都选了这修行悟道的清苦之路...我还记得，老六随老君离去的头几年，母亲经常躲在内殿抹眼泪。她性子弱，心里纵有万千不舍也不好同人说叨半分，且父亲决定的事情，她没有不依的。”

乘灵听得认真，配合地点点头：“六哥哥性格清冷，却是个极有主见的人物。”

“你说，老六当初是真想去太清墟吗？”轻音微微抬起头，一脸真诚地问道：“修为，真有那么要紧吗？”

乘灵不知这话该如何说起。

那时候老君亲往承前殿访寻父亲大人，说是要给自己收个关门弟子，声称等日后归定离去之时，太清墟也好有个镇殿的掌事之人。

如此机遇换做旁人，怕是要喜极而泣。

可慕白上神却是有所顾虑，并未直接应下。

虽说此后不久，老君如愿以偿地给自己寻了后继者，可有人说老君最初点名想要的并非老六尹澄瑞，而是同样天资聪颖早早入了正神的七姑娘乘灵。

不过传言终归是传言，究竟真相如何，除了慕白上神自己，就连澄瑞的生母欣槿夫人也不甚了然。

外人又说：“紫狼族家的六公子性格沉稳内敛，道法修为悟性极高，能得老君青眼以待并不稀奇...”

羡慕之余却也服气。

而自六哥随老君闭修之后，乘灵的生母瑶光上神便将苑落的花草药植交给其他人看护了。

“六哥行道与我不同，他能随尊长通修也是自身的造化...自有其乐趣吧。”轻音的困惑，乘灵解不了，她只知道瑶光阁里的药草长势不如从前了。

“我是看不明白你们的乐子的。你瞧瞧澄瑞，小小年纪不是守着炼丹炉就是闭在观中修行参悟，连回趟九层天还得依着天命簿的时辰来...”

轻音的话里含着几分心疼的意思，乘灵附和地点点头。

“那你呢？”

轻音稍稍歇了一会儿，继而问道：“你可是真心喜欢随尊长修行？”

“我？也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乘灵别过头，望着昭雪、昭荣两姐妹的背影，略显寂寥神色，“我自有我的路要走，有需了的事要了，倒与乐趣无瓜...”。

“哎，当初父亲将你从默台带走的时候，你年岁尚小，怕也不好违了他的心意...”轻音叹了口气，又将脸贴在清凉的台面上，试图让自己清醒几分。

外人都道慕白上神过分偏宠七姑娘，可轻音有时候觉得父亲的偏爱太过“厚重”。

一万多年前，乘灵与白狼族家老二常定对试时误伤了对方，尽管师尊以“课堂比试，伤害在所难免”为由欲淡化此事，就连当时的“受害者”白狼族习氏一门也未过多置喙，反劝慕白上神“稚子年幼，修为薄弱，失了分寸亦情有可原。”

然而父亲一反常态，以“七丫头心智与众人有异，恐难共同教化”为由执意让乘灵退出了默台群修。

看似一片好意，却是惹得合族上下议论纷纷，都道慕白上神有些小题大做，更是人幸灾乐祸地得出“瑶光上神不得君主之意，失了上心”的结论...

不过闲言终归是闲言。

瑶光阁里依旧宁静祥和，慕白上神亦和从前一样往来频繁，就连“心智不足，待开发”的七姑娘也在慕白上神的安排下新拜了几位大族长为师。

原本等着看热闹的那几位这才反应过来，事情并不像她们当初预料的那般。

最先得知真相的二夫人尧乐云气极了，嚷嚷着让慕白上神“一视同仁”，“她七丫头既能单独随师尊同修，福熹为何不能？他且是咱们的儿子呢，将来若是无能小辈，如何替主君分忧？”；可惜这次任凭她撒娇撒泼，上神愣是没点头。

闹得狠了，慕白上神便躲着不见。

此出惹得后苑的人一阵窃喜，有好打听是非的亲上悦云台添火，道：“慕白上神私心太重，为了讨瑶光上神欢欣，竟不顾其他夫人脸面，如此厚此薄彼。”

二夫人脸面挂不住，将人送走后就将自己闭在内宫谁也不见。

轻音心里觉得畅快，却又担心父亲此举过于招摇，反给四夫人和乘灵惹了口舌是非。

可慕白上神定下的事情，除了瑶光上神能左右一二，其它人无从置喙。

“有时候我是真心羡慕你，生来灵根就比族人高，又聪颖勤勉，乖巧懂事，父亲偏爱你几分也是自然；不过，有时候我又心疼你，总觉得你被这天族规制拘着了...虽说父亲不曾对我有过期许，却也未做过多要求，便是犯错了也不过责骂几分罚个禁闭罢了...”轻音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喃喃道：“算起来，我倒比你还自在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