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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相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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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相食

许清欢到达包厢时,屋外赫然站着两个彪形大汉。二人双手环抱凶神恶煞,肌肉十分明显,其中一个脸上还有一条长长的刀疤,从眼角一直划到嘴角。

见来者不过是个娇小女子,两个大汉冷哼一声,一副十分看不起的样子。

“小丫头,识相的话就快滚,别在这扰了我们主家做生意!”

许清欢笑靥如花:“看来花家养鱼有一手,养狗就不太专业了。”

“你!”二人横眉冷对目眦欲裂,拔出大刀就要砍。

“住手!”厢房门开,一人及时喝止,可见是早就守在门边的。

管家冷着脸道:“还不退下!”转而笑脸相迎。

里面坐着的中年男子起身笑道:“使节大人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花某已点好菜式,都是时风楼最名贵的,为您接风洗尘聊表敬意。”

“我就不与花家主绕弯子了,前几日所说的进出口一事,不知家主考虑的如何?”

“使节大人直爽,那我花某也就有话直说了。能与贵国贸易来往实在是荣幸之至。作为商户,自然不会和钱过不去。不知您要拿多少货?”

许清欢抿了口茶,嘴角微微上扬:“自然是,有多少拿多少。”

花家主眼角嘴角笑纹明显,笑意却不达眼底:“啊呀呀,大人真是豪爽,燕国不愧是第一大国,真真是出手阔绰,花某敬您花某敬您。”

许清欢假作高傲之态:“听说海族有四大商会,若是花家主诚心,我回去同王上提一提,指定花家为燕国供应鲜鱼,也未为不可。”

花家主更是喜上眉梢:“我们自然是诚心实意做这桩生意,还劳烦大人多多美言才是啊。您放心,虽然路途遥远些,但是我们商会有专门运输活鱼的车,每日充氧排污换水,一定保证到了燕国鱼仍然是活蹦乱跳的,这运输费用,就当作是孝敬大人您的,感谢您给花家这么大一桩生意。”

许清欢满意地笑笑,开始用餐。

这老东西还挺会借花献佛,说是不收运费,其实是叫她报假账敛私财,燕国皇室出钱,却拿来给他做个大人情。且此事一旦被发现,罪名可都落在许清欢一人身上。到底是浸淫商场几十年的老狐狸。

吃饭可以降低人的戒心,尤其吃饱喝足后人放松下来,血液大都进入肠胃帮助消化,易使人犯困犯懒。这也是为何商家谈生意大多选择在酒楼。

许清欢自然也知道这个原理,吃到一半状似不经意道:“宋国距海族不过一箭之地,应当同花家也有生意往来吧?”

花家主几不可察地一僵,又放松道:“风花两家倒不曾接过宋国的单子,就算王室来做生意,估计也只是同月家往来。毕竟如今的首领是月家的人。”

这老狐狸还知道拉上风家免得自家太显眼。

可许清欢却不是好糊弄的人,她长睫低垂,放下手中的茶杯,落在紫檀桌上“咣”的一声。

“哦?那为何花家主却与宋国右相刘凛书信往来密切?”

她手中赫然出现一封密信,正是昨日右相飞鸽而来。

花家主面色一沉,猛然站起身来:“来人!”

无人响应。

花家主扭头回望门口,根本看不见人影,不由得有些慌了。他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只不过是个小丫头罢了,就算真是知道了什么,只要让她永远闭上嘴不就得了?

他沉下心来:“小丫头,你要是识相的话,就把信还给我,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不然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花家主一边说着,一边向许清欢逼近。

许清欢却丝毫不惧,她冷笑一声说道:“怎么,你还想杀了我不成?我可是燕国的使节!”

“使节又怎样?这里可是海族,杀了你也不会有人知道!”花家主心一横,恶狠狠地说道。

许清欢身形丝毫未动,只拍拍手。

一群卫兵冲进来,领头的正是月启和月離。

“花家主,你好大的胆子!”月启怒喝道。

花家主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你勾结外族人,以尸饲鱼迫害同族,简直丧尽天良!你对得起海族的兄弟姐妹吗?”月離眼含热泪,愤恨不已。

许清欢走到花家主面前,眼神轻蔑:“花家主,刘凛是不是还想通过你把瘟疫带到燕国,好让宋国得以喘息啊?”

花家主自知大势已去,颓然地坐倒在地,不肯言语。

“将花家主押入地牢听候发落!”月启命令道。

卫兵们上前将花家主押走,整个过程中,花家主都没有再反抗。

罪魁祸首已经抓到,之后便是销毁花家的鱼以防外泄,已经得病的人好好医治,尽量把损失降到最低。

月启抱拳一礼:“幸得姑娘相助,否则还不知道要糟到什么地步。以后姑娘若有吩咐,我海族万死不辞。”

许清欢正要回礼,外面突然闯进个卫兵,形色慌忙气喘吁吁道:“首领,不好了!”

鱼场那边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还是怎么,鱼场主虽然落网,可里面所有的鱼虾,都早已被放归大海。

这下子,海族是真的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了。

许清欢蹙眉:“是刘凛。”

又来两个士兵分别禀报,押送花家主和鱼场主的路上被黑衣人袭击,人犯全部被杀,士兵们伤亡惨重!

好一个相国刘凛,好一个一石二鸟。

燕国贸易若成,燕国王室和军队必定遭受重创,就算不成,刘凛早已派遣暗卫紧盯花家,在花家被一网打尽前放鱼归海,整个海族都要遭殃,到时无论是帮扶还是吞并,宋国都可坐收渔利。

月離心下焦急,眉头紧锁:“阿爹怎么办?我们决不能让这些病鱼流入市场!”

月启一时之间也有些踌躇,海族百年来捕鱼为生,突然之间要封海,要怎么对百姓说呢?难道直言相告说这些鱼都吃了带有病毒的人肉,所有吃过鱼的都有可能感染而死吗?

万一有人闹起来,反倒浪费时间人力,耽误了治病救人。何况,目前的医药还不能治愈。

许清欢看向沉思中的月启,眼神意味不明:“我的话或许不太中听,首领是担忧哗变会威胁到月家的统治吗?”

月启叹息一声没有回答,反倒是单膝跪地:“月启有一不情之请,海族医疗落后,不如燕国人才辈出,我听闻贵国新上任的国师有通天之能,不知能否劳动您请国师援手相助?若海族能安然度过此劫,我愿退位,海族从此归顺燕国,听凭差遣。”

“……”许清欢默了默。

且不说师父不许她插手月離的命运,她是国师,治病救人什么的,实在不是她能插上手的范畴。

“国师不善医术,不过我可请求王上派遣医术高超者前来,与海族大夫共同商讨救人之法。”

“多谢姑娘。”月启痛下决心:“感染之事暂时不能外泄,且只对外说有人在水源中下毒,故而暂时封海,把感染者聚集在一起治疗,再想办法。”

……

月家士兵手脚很快,连着带走了近一百人,月離将他们按照症状轻重分别安置,很快发现了病程。

先是腹泻呕吐开始发热,然后皮肤开始出现瘙痒起皮,越是忍不住去挠,起皮就越严重,若是不慎挠破出血,沾到其他地方,会迅速连成一片,到最后全身溃烂,好像失去水分的鱼,全身的鳞片一开一合地呼吸。最严重的,会丧失理智六亲不认,见人便咬,极具攻击性。

如今这百余人间暂时只有两人出现严重症状,月離只好把他们关在地牢里,每日隔着铁门送饭食进去,可不过两日,就发现这二人相互残食死去,牢里残肢断臂破烂不堪,其中一人脑壳只剩下一小半,鲜血和不知名的液体流的到处都是,根本没有下脚之处,天气炎热,很快就招来虫鼠蚊蝇,蚊蝇倒也罢了,吃过尸体的虫鼠都发生了变异,发疯一般追着人啃,月離这才意识到, 蚊蝇才是更加可怕的存在,他们会携带病毒到各处传播,她赶紧命人烧掉牢笼里所有的东西,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些蚊蝇飞了出去。

百姓们原本只是有些微词,私下揣测究竟是谁在海里投毒,可病毒传播的实在太快,还没等他们意识到不对,已有偏远落后地区的山村全部沦陷。

事态彻底难以控制。

为了尽可能保住更多的人,月启只好把真相说出来,召集四大种姓齐心协力派出卫兵封锁村镇与城市的关卡。

村民们起先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抛弃了,惊慌不已四处求医,女人们抱着哭闹不休的幼童跪着请求士兵们放行,士兵们虽然不忍,可也知道厉害,自古不患寡而患不均,只要撕开了一道口子,剩下的就都拦不住了。所以他们只好安抚,让他们回家等待,不要闹事。

一天两天还能安抚住,可是第三天开始,村里出现了食人事件。原本和睦的邻里突然变得凶神恶煞力大无比,带着一身的血污冲进别人家里抓到人便撕咬,村民们吓得四散而逃,最终还是逃到关卡。

“军爷!军爷!求求您救救我们吧!”

“放我们出去吧!求您了!”

“我的孩子还小啊!军爷,您救救我的孩子吧!”

“我们做父母的可以死,求您送孩子出去吧!”

……

一个年轻的士兵心生不忍,不顾阻拦伸手接过襁褓里的婴孩,可刚接过他就发现,哭闹不休的孩子身上,已经出现了鳞片状的烂肉。

包裹婴儿的小被子上血迹斑斑,士兵手一松,孩子掉在地上,他的手上沾满了干涸的血屑,当他看见周围的战友对视一眼,下意识握紧兵刃的时候,他知道,他完了。

“啊啊啊!救命啊!!谁能来救救我!!!”

这场战争里没有赢家,意识到下跪乞求无用的村民们开始奋起反抗,意识到封锁关卡已变成生存之战的士兵们不再留情。

从前车水马龙的关隘如今尸横遍野,当所有村民都变成食人妖魔,亲眼看见同袍被撕扯掉肢体头颅塞进嘴里的海族士兵终于心生退意。

第一个逃兵出现之后,整个关隘的军队不攻自破。

短短十日,整个海族无人幸免。

当月启也发热倒下之时,月離知道,海族是穷途末路了。

但她没有放弃,她翻遍古书典籍,脑袋一团乱麻时她猛然发觉,自己与父亲吃的东西都是一样的,可是她一直也没有感染。

月離仿佛抓到了一抹光亮,急需验证的她顾不上许多,亲口吃下一片受到感染的生鱼。

等到第二天,她仍旧完好无损。

月離急切地找到大夫们说了此事,大夫们俱是眼睛一亮,取了些血入药,月启的瘙痒症居然真的没再扩散。

所有人都欢呼起来,总算又看到了点希望。

然而,新的问题出现了。虽然月離的血液能够缓解病情,但毕竟有限,无法满足所有患者的需求。而且,这种方法只能暂时抑制病毒,不能根治。

月離咬咬牙,既然知道自己的血可以抑制病毒,那她当然不能弃百姓于不顾,如今有了她的血做样本研究,只要她尽全力稳住,给大夫们争取更多时间,海族说不定还能保全。

许清欢劝道:“你也别太着急了,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身体能否承受,目前你是海族唯一的希望,只有保全了自己,你的子民才有救。”

月離露出这么久来第一个笑容:“你放心,我一定珍重自己。”

“嗯,”许清欢顿了顿,复又说道:“你的血能救人的事情暂时别外露,以免再生事端。”

月離知道许清欢是为了自己考虑,点头应下:“清欢,多谢你,要不是你和煤球一直在我身边,我真的不知如何是好。”

说着泪眼朦胧起来。

许清欢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此前只是受师父所托才来照看一二,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倒生出几分真心实意。

月離处理的很是妥帖,对外只说是大夫们研究出抑制感染的药水,只是制作不易,先分发给妇女儿童以及军士。

虽然每月只分发出去六缸水,但每一缸水都需要混入半碗血,尽管月離已经尽力补血,可还是肉眼可见的苍白瘦削下去。

这天,月離的贴身侍女沫儿哭着跪倒在她眼前,说她与妹妹泠儿自幼相依为命,妹妹忽然病重,眼看就要不行了,她求月離救妹妹一命,哪怕自己去死也在所不惜。

沫儿自小陪伴月離一起长大,她实在不忍,便叫沫儿接妹妹来看看情况。

泠儿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浑身上下血红一片。就算喝了药维持住现状,也只不过等死罢了。

许清欢忍不住开口劝道:“看她这样子,是救不得了,与其让她活着受罪,不如给她来个痛快。”

月離犹豫了。

沫儿见月離不肯施救,也顾不上什么主仆之情:“今日你若不肯救泠儿,我便把药水的事公布于众!”

许清欢眸色一冷,便想动手,脑海中忽然传来湘君的声音:“不可插手,速速离去。”她咬咬牙,只好放下。

月離最终还是放了一整碗血,直接喂进泠儿口中,很快,泠儿就恢复如初,大夫们搭了脉诊断,发现她体内甚至有了抗体,此后都不会再感染。而月離却因失血过多晕倒在地。

所有人看向月離的眼神都变了,好像她是一块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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