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国破
一晃三个月过去,入秋后天气逐渐凉快起来。
不得不说秦屹真是个称职的王君,以这三个月来看入后宫的次数屈指可数,两次是陪着王后,一次是探望太后。
许清欢觉得很高兴,这样她就可以鼓捣自己的事,不用装疯卖傻地跟他们打交道。煤球更是眼见着又圆了一圈。
但是人大概都不禁念叨。许清欢中午刚感叹过,下午就有内监传话来:“贵人好好准备一下,今夜王君翻了您的牌子。”
许清欢的脸一下子就僵住了。当然不是因为这是他们即将一起度过的第一夜,而是因为她原本打算偷溜出去的计划泡汤了。“说好了要张叔给我留一碗水果汤圆的,怎么好失信于人呢?”她耷拉着脑袋叹了口气:“真是的,什么时候传召不好,偏偏挑这个时候。”
张叔的摊子是上回借煤球的身子探访云家时看到的,味道像极了年幼时母妃做给她吃的水果羹。张叔的生意火爆,晚了肯定留不住了。
内监的反馈添油加醋:“许贵人一听说王君要去,高兴地脸都憋绿了,愣是说不出话,又愁眉苦脸害怕伺候不好王君,想跟咱家讨教却不好意思开口。”
秦屹默了一默,觉得内监想太多了。他今年三十五岁,虽说正是开疆拓土的壮年,可跟那姑娘差了个辈分,他最年长的公主秦希,也就和她相差无几,甚至还比她大点儿。对着一个孩子辈的小姑娘,他实在没有那样的心思。
这还是他头一次踏进福临阁,秦屹环视一周,无奈笑着摇头。
跟其他的妃嫔宫里比起来,简直可以用乱七八糟来形容。
那两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其中一个还一搭一搭地晃着尾巴尖。
秦屹违心地夸赞道:“很温馨。”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许清欢眉飞色舞道:“我和煤球一起收拾了好久呢!”
秦屹:“……”
原来这还是收拾过的。
看她高高兴兴风风火火的样子,秦屹心中百感交集。生来本是高贵的公主,却被迫送来过名为和亲实为人质的寄居生活。就这样的日子,她都能过的这么开心满足,那以前在魏国的时候,她过的该是怎样的日子啊。
他有点不忍心:“明天的秋猎典礼你不想去的话就不去了。”
“秋猎?!”小姑娘双眼放光:“我也可以去么?我想去!”
在她期盼的目光中他觉得自己说的更艰难了:“阮将军大捷,此次庆典是为将士们得胜而归庆祝。”
她歪歪头,目光疑惑。
看来她是真的不知道。
“一个月前宋燕联军,魏国节节败退,皇室诸人明日会随车队抵达。”
许清欢默了。
临行时她推算过一次,魏国的气运已经快要到尽头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怪不得最近总是感觉累,国运衰败,她作为魏国的公主,自然受影响。不过她是远嫁的公主,还不那么显著。许静虞现在一定不好过吧?魏国灭了,她的气运也会跟着衰败到最低谷。这时候给她下咒太容易了,干脆让她变成白痴算了!许清欢恶毒地想。
秦屹看着她面上神色变幻,一会儿哀伤一会儿怨愤,最终归于平静:“我要去。”
到底还是个孩子啊。秦屹叹息一声,摸了摸煤球的头。
乌瑢贴心地扶起王后申氏,申氏的脸色比之前好看了许多。
乌瑢发自内心地笑道:“娘娘近来身子好多了。”
申氏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也笑了:“是啊,最近感觉不那么困乏了。”
“自从云华殿那位殁了,王君便独宠娘娘一人,就连昨夜翻了许贵人的牌子,也只是用了晚膳便来探望娘娘。”乌瑢为申氏盘好发髻,挑了一只凤眼上镶了红宝石的发簪给她戴上。
申氏拦了拦:“会不会太艳丽了些,还是换平常的素簪吧。”
“娘娘平时不爱妆扮便罢了,明日庆功宴听说会押解魏国王室到场,到时候叫他们见识见识,什么才是母仪天下的风范。”
申王后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母仪天下又岂在这些俗物上,罢了,由着你去吧。”
许清欢有点后悔昨天应声应得那么快了,没想到军队这么早就抵达了王城,天还蒙蒙亮呢,崔姑姑就把她从被窝里捉出来,又是上妆又是换衣服,折腾的她哈欠连天。
今天大家都穿的很正式嘛。许清欢瞄了一眼,唔,以秦屹为首的文武百官都到齐了。隔着王宫的城墙都能听到外头百姓们的欢呼声:“阮将军!”
“将军威武!大宋威武!”
破晓的光束照射在骑着白色高头大马,身披盔甲的将军身上,晃得许清欢睁不开眼睛。哦,原来是那半张银色面具反光。
三月不见的禁军统领阮七姑娘翻身下马,抱拳单膝跪地,动作利索得一气呵成:“参见王君,阮七不负所托!”
秦屹高声连呼三句好!亲自弯腰扶起了宋国第一位女将军。
她站起身时仍不忘低头垂眸,以表对王君至高无上的敬意。
“今日不分君臣尊卑,大家开怀畅饮!”秦屹拍拍她的肩膀,显然很是高兴,大臣们一个个都是人精,自然不会有人真的得意忘形。
一个个不停地向秦屹敬酒:“当时王君任命阮将军,老臣还反对说女子怎能入朝堂参与军事,现在看来是老臣年纪大了老眼昏花了,还是王君有识人之明。”
“是啊,幸亏王君英明!”
“此次一举拿下魏国,周边的小国担心燕国暴虐会强行吞并,都纷纷表示要归顺我们宋国。恭喜王君,贺喜王君呐!”
那边男人们聊的热火朝天,这厢各宫妃嫔有关系好的也窃窃私语。
许清欢坐在自己的席面上,边吃东西边打量阮七。
阮将军拒绝了所有人的敬酒,一个人正在发呆。
三个月不见她变了许多,战场上真刀真枪拼出来的煞气和戾气使得原本就显得高冷的阮七姑娘更加令人望之却步。她突然戴上半边银面,是拼杀时脸上受了伤么?
许清欢正思考着,阮七忽然扭头对上她的视线,这时她才发现全场不知何时都安静下来,正都盯着她看。
她懵懵懂懂地向最上方那人投去视线,接收到信号的秦屹轻咳一声,指着身边一个紫色官袍的老头道:“老尚书说,魏国王室已经到了,许贵人许久未见娘家人想必思念的紧。”
许清欢嘴角轻抽,这,还给她挖了个坑。想让她来羞辱魏国王室,直说不就结了。
她平静道:“哦,本贵人晓得了,带上来吧。”然后对着老尚书做了个鬼脸。气得老尚书吹胡子瞪眼,可想着自己什么身份怎能跟这阶下囚的小屁孩一般见识,两手一甩背到身后去,算了。
沉重的脚镣声。
许清欢看着为首的那人眯了眯眼睛。
魏国嫡长公主许静虞。
哪怕是戴着手铐脚镣仍然掩饰不住她清冷如梅的气质,就算沦为阶下囚也昂首挺胸毫不胆怯。
魏王后有魏国第一美人之盛名,她的女儿自然也差不到哪儿去,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神女,凛然不可侵犯。
“好你个许清欢,你也配做魏国的公主么?你的兄弟姐妹君王父亲遭受了这么大的屈辱,你却只顾自己锦衣玉食逍遥快活!小贱人怎么没让你也死在那场大火里!”
许清欢偏头往许静虞身后看了一眼,笑出声来:“哦,本贵人还以为是谁家的狗跑出来乱叫,原来是淑妃娘娘家的。”
二王子血气上涌,差点气翻了天灵盖儿,一时说不出话来:“你!”
三王子倒是比他哥哥镇静:“母妃发疯胡言乱语,是你搞得鬼吧。”
“我要是有那能耐,也不会沦落到替人和亲的地步吧?”许清欢没看他,转而看向走在最后的老魏王。他的年纪不小了,在铁链的束缚下压得他的背更驼了,像迟暮的老人。“您说是不是,父王?哦不对,您现在已经不是魏国的王君,不能叫您父王了。”
老魏王艰难地抬起头,眼神混浊而复杂。他在她的眼神里努力地想要捕捉什么,可是小女儿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他闭上眼,长叹一声。
老人费力地掀起袍子,当众跪了下来:“小六,从前是我糊涂,害了云姬害了你,我如今已经遭了报应。”他说着泪流满面涕泗横流:“父王自知时日无多,只求你,求你看在骨肉亲情,放过你姐姐。”
“到现在你还偏向她?”
“不,不”老魏王用膝盖往前挪了两步,铁链发出哗啦啦的响声:“父王也是为你着想,毕竟静虞是你的亲姐姐,以后你们姐妹相依为命,父王死了也能放心了!”
“哦?”许清欢随意地拿起一只酒杯把玩:“那你希望我怎么帮她呢?”
老魏王喜极而泣:“好孩子,我就知道小六是个好孩子。”
他转而向坐在正中央最高处的宋王秦屹跪拜:“宋王能把小六留在宫中好生相待,说明宋王心胸宽广不是一般人能媲美,小六一个人孤单,且原本便是嫡长公主和亲,说到底其实静虞也是心仪宋王您的,是我这个做父亲的舍不得,请宋王宽恕我这个老头子的罪过,重新纳静虞为妃!”
许静虞低着头静静地站在原地,看不清表情。
秦屹没有看许清欢的表情,他心里不知为何突然有点心虚,半晌才开口道:“这桩事容后再议,把他们先关在地牢里。”
这段插曲好像从没出现过一样,宴会上觥筹交错,很快又是欢笑连连。
许清欢倒了杯酒,心中冷笑。为了她好?呵。原本对秦屹的一点点好感也顿时消散。他说容后再议,不过是看上许静虞的皮相以及她背后的财富和势力,又怕连着收了两位亡国公主,姐姐妹妹共侍一夫的风流轶事传出去有碍自己仁德的名声还在犹豫罢了。帝星,不愧是帝星。天命所归之人怎么可能被世俗情感牵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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