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们带着族人在外乌泱泱跪了一地，口口声声说大祭司不归位长生天震怒，巫医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若巫北执意一错再错，他们宁愿一死。

巫北气的说不出话来，重重拍在桌子上的手直抖。

魑洛解开围裙，默不作声地蹲下身拾起那些典籍。巫北拉住她的手，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小魑你放心，这群老顽固不过是想逼迫我就范控制我罢了，这不是你的错，若长生天真的只是因为我的妻子不是大祭司而降下灾难，那它也不配再成为巫医族的信仰了。”

她的手指挡在他的唇边，不要他再说下去。

不知何时起，只信奉弱肉强食适者生存的她也开始注意避谶，她自己可以不在意，可眼前的这个人，她珍惜到不知道应该怎么珍惜才好。

魑洛不是没想过离开，在她发现不管怎么努力她就是学不会之后，虽然她可以不在乎风言风语，却不忍心让巫北一直为她的事烦恼。可是他一直冲在最前面，为她抵挡风雨，执意要与她并肩同行。她又怎么能退却？

虽然她也并不喜欢现在这样的自己。

所以当雪芙出现，他的态度开始转变时，她的心里，居然隐约有一丝解脱感。

美丽，聪明，温柔，好像所有美好的词语都可以用来形容这位长老们精挑细选出来的大祭司。

在大战前占卜出敌人的动向，高超的医术救治无数伤员，在敌军马匹的水里下毒，为凯旋归来的将士们洗手作羹汤，她的歌声也美妙，在寂静的夜里抚慰难以入睡的孩子，她的舞姿也曼妙，在篝火旁感染情绪低落的人民。

她怎么什么都那么好，和巫北站在一起，好像天造地设的一双。人民歌颂首领的英明和大祭司的能干，首领夫人围着围裙，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站在厨房吃那碗凉透的牛肉面。

什么东西嘀嗒一声掉进了碗里。

她恍然未觉。

她明白，他不再需要她了。

战事告捷，所有人都围着篝火庆祝，欢歌笑语，觥筹交错。这一夜巫北没有回家，魑洛打扫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补好了破洞的被子，把醒酒汤煨在瓮中。

这是她缝的最好的一次，虽然还是丑的像蜈蚣。她轻轻抚摸过被子的伤口，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这还是很久以前他们俩个吵架的时候她扯坏的，巫北说留作纪念，提醒自己以后都不要吵架。他确实做到了。不过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床被子，也到了该丢弃的时候。

她静悄悄地走了，什么都没带走。

明日他回家发觉时会是什么神情？她想，大概会如释重负地叹一口气吧。毕竟他们俩个，都不是擅长告别的人。

魑洛没走太远，躲在树上，不知道是还想看些什么。明明已经下定决心离开，她本是个飒爽性子，不应该再回头才是。

天空一寸一寸亮起，她的心一寸一寸暗下，日到中午，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转了一圈又一圈，没找到她。

再次出现在门口时，他背着典籍， 亲手为这间屋子落了锁。

雪芙在门外等待，挽上他的手臂，巫北叹了口气，二人相互依偎着，往首领的新屋子去。

“……也别太伤心了，夫人是属于草原的，与其这样拘着她，不如放她自由……晚上给您做您喜欢的茶油鸭好不好？笑一笑嘛～您不开心，雪芙也不会开心的……”

娇软的声音逐渐远去，她在树上又蹲了很久，蹲的腿有些发麻，不小心掉在地上，手掌膝盖脸颊，都擦破了皮。

她并不觉得疼，也没有流泪，这样的伤从前捕猎时常有，于她而言不算什么。

“噗——咳、咳咳……”

她抬手抹了把嘴，随意地甩在地上，一步一步朝着村外走去。脚下的沙土星星点点，好像开了一路绚丽的春花。

脑子里有些乱，过去的那些片段一幕一幕从脑海闪过，她其实并不恨他。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她只是机械地走着，饿了就抓个兔子吃，渴了就捧一把溪水喝。后来她想明白了。

他曾为我不顾一切，以命相护，也曾为我力排众议，明媒正娶，所以我总也恨不起他来。他其实也没什么过错，他只是后来不再爱我了。

东飞伯劳西飞燕，君自向东我向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