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念凉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自己已经爱上她的?苏衡捏着许清欢的回信,思绪越飘越远。
爱一个人原来没有什么标准。哪怕她好像什么都做不好,总是闯祸。他爱韵弦,是因为韵弦很好,因为他们很合适,因为她对他好,愿意为他付出一切。他爱她,因为她什么也做不好。他总是会担心,他不在,她会受委屈,会饿肚子,会哭。
爱到底是什么呢?
他怎么会爱上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从一开始找遍五湖四海,爬雪山闯荒原都挡不住他救韵弦的决心。可现在,眼看着她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有时候甚至能摸到胎儿在动,她那么娇气的一个人,为了这个孩子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他一直陪在身边,全都看在眼里。
这个孩子是她的骨血,是吞噬雪魄冰心融化后所有精华汇聚而生的血莲。也就是说,孩子出生的那一天,就是她的死期。
而只要把这个孩子炼化成丹药,韵弦就可以死而复生,还可以青春永驻。
明明演了这么久的戏,马上就要达到目的,他却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写了一封信:倘若毁掉血莲,会如何?
近些日子韵弦的脾气越来越不好,总感觉气闷烦躁。
苏衡想着,自从她来到燕国,就一直待在家里,也许她需要其他的朋友。
“朝瑜公主即将大婚,我带你去凑凑热闹权当散心可好?”
“坏女人要成亲了?!”
自从上次朝瑜跑到家里把她揍了,韵弦一直耿耿于怀。追着问苏衡究竟想了什么法子拒绝公主,可他怎么也不肯说。
现在居然要成亲了,看来是真的放下了。
许清欢远在宋国,她又怀着身孕,实在是闷的很。苏衡带她去参加公主的喜宴,想来也是叫她安心,既如此,她也不是小气的人,便去祝福坏女人新婚美满吧。
喜宴上男女分席,韵弦第一次离开苏衡身边,手扶着肚子有些不安。朝瑜公主一身喜庆的红嫁衣,居然亲自端来一碗果汁向她道歉:“以前都是本宫的不是,现在本宫得觅良人,以果汁代酒向你道歉。以后你我姐妹,可要常来常往才是。”
朝瑜其实生的很好,穿着红嫁衣上了妆更显得明艳飒爽。
她勾起嘴角笑着,眼神却有些复杂。
韵弦大大方方地应下,能化干戈为玉帛,多一个姐妹,她心里是很高兴的。
朝瑜今日意外地贴心,伸手摸了摸韵弦隆起的小腹:“你这肚子有七个多月了吧,身子重难免受累,后院厢房无人,你在哪里歇着等苏衡吧。”
韵弦开心地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原来你这个坏女人也有这样温柔的一面呀,那好吧!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以后我会经常来找你玩的,希望你琴瑟和鸣,幸福美满。”
朝瑜下意识地蹙眉擦脸,看着小孕妇轻快的背影思考了很久,最后轻笑一声。
直到宾客都快散尽了,韵弦还是没等到苏衡。
难道坏女人又骗我??
韵弦有些生气,站起身想往外走,本该送入洞房的新娘子,此刻却出现在厢房门口,一步一步把她逼回了厢房里。
“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朝瑜冷笑一声,随手脱掉了宽大的喜服丢在地上。
雪白的里衣下她的肚子竟然看着和自己差不多大。
“你…”
她猛然拉起韵弦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却丝毫没有胎动,连心跳声和温度也没有。
苏衡找到韵弦时,她正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厢房里。看见她平安无事,苏衡吐出一口气,快步走上前笑着揽住她的肩。
“我还怕朝瑜公主会找你的麻烦。走吧,我们回家。”
一直到了磬园,韵弦都一言不发。这样的她一反常态,她不是个善于隐藏的人。
苏衡闭了闭眼,坐在她的身边。
“她同你说了什么?”
韵弦抬眼看他,平静地让他有些慌乱:“朝瑜公主一直痴缠着你,你是怎么做到让她短时间内移情别恋的?”
“我…”苏衡苦笑一声:“我在她身上,寄生了鬼胎,鬼胎以母体血肉为食,以此威胁。”
“威胁她不要再缠着你,还是威胁她不动声色地递给我放了堕胎药的果汁?”
苏衡猛然抬头,却看不穿她的情绪。半晌他苦涩地摇摇头:“我怎么会……伤害你和孩子。”
韵弦不知道这件事上究竟谁在说谎,究竟是朝瑜公主怀恨在心自导自演想要离间,还是苏衡不想她知道真相推卸责任。不过都不重要了。
苏衡拉住她微凉的手放在脸颊,眼神里带着恳求:“我不知道朝瑜公主都和你说了什么,但是相信我好吗?我真的爱你,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好好的,你看,园子里的六角荷现在开的多好,不要再想这些不开心的了。”
她笑了笑,抹去他眼角的泪滴,语气轻轻的:“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
他欢喜地满口答应,把头点了又点,生怕她再也不原谅自己。
次日上朝时听说朝瑜公主新婚之夜手刃新郎后割喉自尽了。苏衡心中一跳,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感油然而生。
他下意识地封锁了有关朝瑜的所有消息,不许磬园的下人在韵弦面前提起一句。
可哪怕这样,他的不安感仍旧与日俱增。
自上次去过朝瑜的喜宴开始,韵弦变得越来越温柔,他也安慰自己,可能快要当母亲了都会稳重些。
这些日子他四处收集关于雪魄冰心的典籍,又前往巫山雪原拜访巫北,想知道怎么能让她安然生下孩子,又可以不被吞噬。
皇天不负有心人。
好消息是血莲汲取雪妖的精元而生,但苏衡作为血莲的父亲,若能提供一半的精血,便可留住雪妖。坏消息是他们二人各自没了一半精血,寿元便要大打折扣,雪妖会变成普通人类参与永世轮回,再也不能修炼甚至位列仙班。而他从此病弱难当,药石罔医,自然也没办法再做国师。
苏衡幻想着剩下的日子他们夫妻带着孩子隐退山林,闲云野鹤,男耕女织,死后葬在一起,不由得浮现出一个笑容来。
风尘仆仆回到家里,却见匾额上挂着刺眼的白绫。
他浑浑噩噩三步一晃走进磬园,失去焦点的眼睛忽然落在花圃。
从前他们一起种下的六角荷被挖了个干净,只剩下娇艳的杜鹃。
屋子里整洁的好像从来没有住过人。和她有关的东西都被烧的干干净净。
心念电转间他明白了一切,噗地喷出一口鲜血。
灵堂里放着琉璃棺,她闭着眼,安详地像是睡着了。
明明临行前才嘱咐了她要乖,她答应的好好的。
青玉抱着粉雕玉琢的小婴孩走过来,她的声音哭的有些嘶哑,脸上的泪痕犹未干涸。
“姑娘临走前给大人留了句话,她说,谢谢你待我好,我心甘情愿。”
白骨生红莲,愿君多欢颜。
可她太过纯粹,纯粹到决绝的地步。她不愿处在被二选一的时刻,哪怕她是最终被选择的那一个。
他早应该看穿,她是如此单纯善良却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
……
传闻燕国前任国师有一个极其宠爱的小女儿,名叫苏念,调皮捣蛋上蹿下跳像个猴子。每每闯祸怕被教训就撒娇打滚嘤嘤嘤假哭。国师却拿她半点办法也没有。
新任国师名号无忧,据说是走了前任国师夫人的裙带关系来的。
传闻前任国师同夫人自小青梅竹马恩爱非常,可惜夫人生下女儿便撒手人寰。前任国师每年都会带着小苏念前去祭拜,那是个无名碑,旁边种满了白色六角荷。
传闻白色六角荷的花语是,永恒的爱和无望的爱。
执念成殇茶盏凉,我不是韵弦,我是念凉,可惜最后也没能叫你知晓。
还没有评论哦,快来首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