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潺潺，不知流向何方，清晰地倒映出万物的影子。花灯相互碰撞着，随着河水缓缓流淌远去。

众人此时才得以透过眼前透明的屏障，瞧见里面酒池肉林、觥筹交错、金碧辉煌的场景。

人群熙熙攘攘，君轻离察觉到阿言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女孩猛地甩开她的手，捧着花灯一头扎进人群，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道安轻呼一声，怀里的白猫耸动身子，一下跃上女孩的肩膀。落雪扑棱着翅膀叫道：“朋友，我的朋友。”

君轻离的心跳也骤然加快，那种自她有意识起便如影随形的复杂感受瞬间席卷心间，酸胀之感难以言说。她想要追一同前去。

“君轻离，你干什么？”宋文一把抓住她。

君轻离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宋文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她强自镇定道：“你在做什么？阿言出现得本就奇怪，我们现在应该探查游船。”

君轻离望向人群，灯火阑珊处，再也不见女孩的身影。她扯了扯嘴角，眼底如凝寒霜。

“周围的人看不见我们。”楠沉面色凝重地收回穿过过路人的手。

姬肆说道：“身入此时，却不在此间。我们只是看到幻象，却并未真正进入幻象。”

许清欢摩挲着花灯边缘，懒洋洋地说道：“既然花灯是进来的媒介，所谓的河神又喜欢花灯，那就入乡随俗，试试放花灯。”

她说完，也不等其他人反应，便带着丹心宗的人往人群最多的地方走去。

宋文放开君轻离，对她说道：“我们也过去吧。”

她看到君轻离缓缓呼出一口气，放在剑柄上的手微微收紧，生气的表现依旧不动声色。宋文勾了勾唇角，跟着她前往放花灯的地方。

碧丹面色有些忧愁：“万一阿言真是个普通的小女孩，遇到危险怎么办？”

宋文头也不回地说道：“放心吧师妹，她绝对不会有事。”

东方盈一副好姐妹的样子搭上宋文的肩膀，不赞同地说道：“阿言这么可爱柔弱，你怎么能不管她？”

宋文听说过东方盈，此人钟爱漂亮之物，个性轻浮。她说道：“你既如此关心，便去找找。”

“哎呀，找什么找，阿言不就在那吗？”

她指着前面，说完就要过去，可有人比她更快。

宋文顺着方向望去。

水光潋滟，人群攒动，那个红色的身影比幻象还不真实。宽大的广袖裙笼罩着瘦弱的身躯，灯火照亮她精致的眉眼。近在眼前，又似离得很远。

琉璃花灯漂浮在水面上，隔着人群和喧闹，她抬眸凝望着顺人群而来的人，神情轻慢，身形渐渐变淡。

宋文皱起眉头，觉得阿言此刻的样子有些眼熟。她想起长月秘境的那个人，心头警铃大作，上前想要拦住君轻离。

可君轻离仿佛早有预料般躲开，快步来到女孩面前，蹲下身与她平视，努力平复内心说不清的慌乱。

她想说，你怎么了？

可女孩蹙眉，漆黑的瞳孔里金红渐染，稚嫩的童音充满厌恶：“你好讨厌。”

她拍开君轻离伸向她的手，连同手上的花灯一起拍落。花灯翻倒于水面，荡开圈圈涟漪，在五光十色中消失不见。

许清欢将花灯放入水中，往这边望了一眼，见此意味不明地说道：“蠢货。”

姬肆却看见阿言纯白的灵魂突然间如被毒血浸染，满身黑红。他眼眸剧痛，金色纹路爬满瞳孔。花灯掉入水中，他睁大双眼看向阿言，看见铺天盖地的因果连接于她，看见自己和周围人身上无数因果线交缠其中。

他听见楠沉问他：“怎么了？”

但姬肆脸色煞白，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遍布，电闪雷鸣，似乎在警告他勿泄天机。

长长白痕划过天幕，天地骤亮，眉间朱砂鲜红似血。姬肆艰难开口：“此界……”

巨大的轰鸣声响彻天地，淹没了姬肆的未尽之言。

楠沉瞧见鲜血从姬肆眼角和嘴角流出，他痛苦地闭上眼，再无法开口，身形淡去，比阿言先一步陷入幻境。

宋文看着这些混乱的场景，心跳加快，总觉得局面有些不受控制。郁都的幻境并不是这时候开启。

而且……

宋文扭头看向君轻离那边，阿言的身形彻底消失。

她突然意识到，或许，君轻离比她知道的更多。

君轻离缓慢地眨了一下眼，心中似乎浮现淡淡的悲伤。不归剑轻鸣一声，很快又陷入安静。

“先生，戏曲要开始了。”

光影变幻，耳边寂静一瞬，喧闹的声音逐渐清晰。她睁开眼，却什么都看不见，这才感觉到眼睛上覆着白绫。

“多谢。”她说道。出口之声清雅温润，却不是她的声音。

远处隐隐传来管弦奏乐的声音，鼻尖有淡淡的桃花香和浓烈的药香。

传闻有一种心梦阵法，以魂入梦，请有缘人附身过去完成心愿。

君轻离自认没有多少善心。

她想去找阿言，却控制不了这具身躯。

有人递上桃木杖，这个被称为先生的人抬手接过，起身慢慢踱步。

一路不时有人同这位先生打招呼，他一一回应。

桃木杖敲击地面的声音沉闷浑厚，清风拂过面颊，大致能感觉到这是一个身量极高的男子，病骨支离，一直压抑着喉间痒意。

等先生坐下的时候，戏曲刚好开始。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

“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清亮的声音缠绵悱恻。

君轻离听了一会，在心里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没人回答她。

君轻离开始缓慢运转魂力，剧痛蔓延至灵魂。时间似乎变得极为漫长，在她即将离开这具身体时，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量将她按了回去。

先生问她：“使用魂力损耗极大，小友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君轻离按捺住情绪：“找人。”

“很重要的人？”

“很重要。”

他似乎笑了一下，对她道：“此处幻境是河神所设，以小友当前的实力是无法挣脱这具躯体的。”

君轻离再次问：“你要我做什么？”

先生抿了一口茶，苦涩味萦绕口腔。他不紧不慢地说道：“先听曲吧。”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欲寄彩笺兼尺素。”

“山长水阔知何处。”

君轻离不知道戏曲有什么好听的，她感觉周围越来越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