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殿外斜照进来，打在她的身上。

楚慕枫微微眯起眼睛，望着沐浴在阳光里，显得分外夺目的那个熟悉身影，心里突然升起一丝悲壮的味道。

他突然有一种感觉，好像一直陪伴在他身边，为他出谋划策，替他挡风遮雨的皇姐，就要离开他了。

这种感觉很不好，很不好……

公主……

季轩闭了眼，扭过头去，嘴唇微微动了动，却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普通的结盟，就算是皇帝的位子上换了个人，只要利益仍在，盟友的关系仍然会保持下去。”

楚慕欢目不转睛的望着楚慕枫，脸上的笑意越来越大，而那双眸子，却是越发晶亮了，似是蕴含了水光。

“你别说了！”

楚慕枫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骤变，急急的想要打断。

“唯有联姻。皇室的联姻。这样的纽带，才会更结实一些。”

楚慕欢不为所动，她站在那里，微笑着，声音缓慢而坚定。

“不！我怎么会让你嫁给那个快要死了的老头子？！我决不允许！我说过，我会强大起来，我会为你找一个天底下最好的夫婿，为你风风光光的送嫁！我说过的！”

楚慕枫一把掀翻了身旁的案几，像一只受伤的小兽一般，声嘶力竭的嘶吼着。

“赵王膝下无女，若是过继个宗室女嫁过来，也起不到我们想要的效果。他虽年迈，却喜好美色，弟弟，你不是说过，我是天下最美的女人。他一定会接受我的。只要我嫁过去，让他出兵助你，我们铲除莫贼一党，就指日可待。”

对于楚慕枫的失态，楚慕欢犹如没看见一般，仍旧自顾自的分析解说下去。

她的身体绷得笔直，原本因为没有休息好而略显苍白的肤色，此时添上了两抹红晕，两只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

“不！我不会让你走这条路的！他老的都可以当我们的父亲！就连他的儿子，都比你还要大！你死了这条心吧！”

楚慕枫跑上前去，紧紧的抓住她的两只胳膊，来回摇晃着，似是想要把这个荒唐的念头从她的脑子里给晃出去。

他的姐姐，是天底下最优秀的女人，怎么可以因为他，将一生都葬送到一个贪婪好色的老头子手里？！

若是这样，他宁可不做这个皇帝！

“皇上，公主，请听微臣一言。”

一直沉默的季轩突然开了口。

楚慕枫停下手中的动作，红着两只眼睛，期望着他能帮忙阻止楚慕欢这疯狂的想法。

“其实，现在远没有到非走这一步的程度，公主不必出此下策。”

季轩望着楚慕欢，眼神中有诚恳，有悲痛，更多的是坚定。

“若是此次微臣不幸被害，到那个时候，公主不得不走这一步来求得保全，那是没办法的事情。而今微臣尚在，兵权尚在我们手中，只要小心谋划，不是没有翻盘的机会。季轩在此发誓，有微臣一日，定会护得你们周全。”

“师傅……”

听了季轩的一番话，本就情绪激动的楚慕枫，被触到了心底的柔软。望着面前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心中有一个念头前所未有的强烈，那就是——他一定要变强！

*

“轩哥。”

回去的路上，楚慕欢望着天边被烧得火红的云彩，突然笑了。

这还是她和弟弟，小时候对季轩的称谓。

年纪大了，身份变了，规矩多了，一向严守礼法的季轩就不允许他们这么喊了。

如今唤来，心中倍感亲切。

“嗯？”

原本低头安静走路的季轩，身体突然僵了一下，抬眼对上楚慕欢的笑颜，原本严肃的脸上，也逐渐柔软下来。

显然，这个久违的称呼，也将他拉回到了以前那段美好快乐的时光。

小时候的楚慕欢，永远完美，永远强势，就算是对他这个兄长也不例外。

而那时候的楚慕枫，则还是天真烂漫的孩子，整天跟在他屁股后面，一会轩哥一会师傅的喊。

他也是楚慕欢唯一的软肋。

没有人比季轩更清楚，楚慕枫这个皇位，坐的有多辛苦。

先皇并不只有楚慕枫一个皇子，他上面还有两个哥哥，而楚慕枫最为年幼。

虽然深得先皇宠爱，但是在这深宫里，过多的宠爱，往往也会招致更多的嫉妒与陷害。若是没有楚慕欢与季轩的保护，幼小的他只怕早变成宫斗的牺牲品了。

先皇英年早逝，因病发的急，并没有来得及立下遗诏，皇位之争自然也是惨烈无比。

照理说，当时的楚慕枫无论年纪还是实力，在三个皇子之中都是最次的，根本不可能夺得皇位。楚慕欢与季轩也只是想尽全力使他脱离皇权之争，保得性命平安罢了。

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当时已是身居高位的莫子甫，竟是拿出了盖有大印的遗诏，宣布先皇继位与三皇子楚慕枫。

另外两个皇子自然是不服，原本内斗的矛头，一致朝向了他们的幼弟老三。

有一次，楚慕枫险险就要遭了他们毒手，幸得当时莫子甫拼力保护，这才留住了一条命，顺利登基。

斗败的两个哥哥，也被莫子甫给解决了。

他们三个人亲眼见到了那血腥的场面，季轩还好，而楚慕枫与楚慕欢姐弟俩却是吓得脸色惨白，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季轩还清楚的记得，那时候的楚慕欢，明明就怕极了，却仍是挡在弟弟的身前，用自己的小手遮住他的眼睛。

成大事者，必须心狠手辣，不留后患。

当时莫子甫如此对楚慕枫训诫道。

彼时，三人对一力扭转了局势的莫子甫，心怀感激与敬畏。

而谁又能想到，竟会发展成今天敌对的局面？

如今想来，那时的莫子甫之所以会全力拥立年幼的楚慕枫做皇帝，不过是为着，他势单力薄容易控制罢了，最终图谋的，还是这炙手可热的皇位！

若是能选择，他们谁都不想，与莫子甫成为对手。

儿时那血腥的一幕，历尽鲜血洗礼的季轩已然走出了阴影，而对于楚慕欢姐弟俩来说，却早已成了梦魇，刻骨铭心。

不久的将来，莫子甫会用同样的手段，对付他们吧……

“轩哥，你可曾，爱过什么人？”

楚慕欢停下脚步，定定的望着天边将要沉沦的红日，如梦呓一般，将陷入回忆的季轩拉回到了现实。